千喜深愛著母親,卻不免時常感到無奈。千喜無法對這樣的母親生氣,因為她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站了起來,從烤箱裡拿出熱騰騰的乳酪海鮮,香氣誘人食指大動。朱麗兒做菜一向隨心所欲,管它中國菜、日本菜、西洋料理,不依規章的自行創作,但無疑的,她是一個很有想像力的好廚娘,只是不常下廚而已。
面對一屋子的寂靜,千喜的思緒開始飛揚。「『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可以讓媽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完全忘了家有未成年少女需要她保護。」
千喜的嘴巴嚼動著,腦子轉動得更快,「還是我平常表現得太不需要老媽煩心了,所以她樂得放牛吃草?總之,那男人的魅力可想見的,我真想見他一面……當然不是和他相認,只是好奇自己的親生父親長什麼模樣,他從事什麼行業,他住在哪裡,為什麼他不要媽媽?」
「他一定結婚了,所以媽媽才獨自一個人回來。」她愈想愈深入,
「如果他們之間有一絲結婚的可能性,媽也不會倒人就睡,她會興奮的等著我回來,告訴我這些天的奇遇。我可憐的媽媽,她把悲傷藏在心底,什麼都不說出來,如同當年她大了肚子,外公外婆怎麼問也問不出『那個男人』是誰!算了,如果媽媽醒來後什麼也不說.我也不多問了,反正問也是白問,何必揭痛她心底的傷疤呢?」
母女相依為命的日子裡,她始終不忘外公臨終的叮嚀:好好照顧你媽媽。「知友莫若父」,她的媽媽是多麼教人操心啊!可憐的外公外婆,願他們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為什麼是她?」元正則幾乎是同情的看著辜重鳴一張俊美、憂慮的臉。「她究竟是哪裡好,這麼多年了你居然忘不掉?」
辜重鳴沉重緩慢地說:「我不知道,是因緣天注定吧!我十六歲就想跟她結婚,這麼多年來我從來不曾動搖改變過,心裡始終只有一個她。」
「世紀末最後一名情聖。」元正則莞爾地搖搖頭。
「你說什麼?」
「我在想,會不會是你當年不得已的負心,加深你的愧疚感,在此種心理壓力之下你才無法忘記她,自然也無法接受別的女人。」
辜重鳴淡然一笑。「誰會要求一名十六歲的少年對初戀負起完全貫任?更何況,我向來自私。」他搖搖頭。「我們都曾經是『放洋的孩子』,你應該很清楚,在異鄉討生活是最容易為環境所迫而變心,因為距離太遙遠,因為『她』沒法子用眼淚聲討你,自然而然便疏遠了。」
「那麼,你是動了真情了?」
「只有真情不會改變,而我,從來不質疑自己對她的愛。可是——」問號在辜重鳴眉宇間跳動著。「她為什麼要離開我?我相信她依然是愛我的,可是她拒絕我的求婚,不願意留下來和我一起生活。」
「她不告而別?」元正則有些驚訝的問。
辜重鳴眉心微蹙,點了點頭。
元正則歪著頭,十分懷疑的思考著。會有女人拒絕黃金單身漢的求婚?她若不是蠢斃了,只剩下一個理由。
「會不會是她結婚了?」元正則不慍不火的問。
「她說沒有。」辜重鳴簡短的說。
「你就這樣相信她?」元正則望住他,看得出來他深信不疑。真不可思議,他是一家企業的接班人,竟然輕信一名女子所說的話。
「麗兒不會騙人。」辜重鳴的陣子對著老友。「歲月一向善待心地單純的人,她的改變只微乎其微。」
元正則不得不贊同,因為他「兒子的媽」也是一位純良女子。
說到心上人,辜重鳴古井似的冷眸裡也浮現出淡淡笑意,「我明白她也有固執的一面。不想說的,不能說的,她會避而不談,或下脆把嘴巴閉上,絕不會花言巧語地耍弄人,因為她不屑為之。」
「有個性。」元正則深沉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不過,沒有結婚,不表示她沒有情人,尤其她是那麼有魅力,能教你魂牽夢縈十多年。」
辜重鳴瞪起眼,銳利得令人心寒的視線從元正則臉上刮過。「麗兒不是三心二意、水性楊花的女人。我甚至敢說,我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如同我生命裡只容得下她一個女人。」
「了不起。」元正則小心的問道:「請問,她是從古書裡走出來的淑女?」
「她父母是很傳統的,她天性亦然。」辜重鳴寒著臉。「當初我為了獨佔她,根本是『直達本壘』的。分開這十多年,除非她結了婚,必須獻身給合法丈夫,否則,以她帶點兒遺世獨立的性子,沒有一個男人近得了她的身。」
元正則大笑。「終於,我讓你說出來了。我就知道,你這小子不可能談那種純純的初戀。」
辜重鳴不自禁地微微一笑。「這有什麼?我是一個身心正常的男人,只是挺挑嘴的,獨鍾一女。不像你一向標榜『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是個名符其實的花花公子。」
元正則急切地說:「你少扯遠了!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念念不忘?」
「沒多久嘛,你兒子才滿週歲,誰也不敢肯定你元老大不會『舊病復發』,趁公務之便到外頭享齊人之福。」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啦?我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嗎?」
「你須負什麼責任?星月又不是你的合法妻子。」
「原來,你是在替星月打抱不平。」元正則頭往後一仰,高傲地一笑。他的髮妻是社交界女王吳貞良,與他撕破臉後便避居日本,至今仍不肯簽字離婚。
「你在笑什麼?」
「笑你表裡不一。」元正則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這個人啊,有著一張最迷人的面孔,卻有一雙最冷漠的眼眸,對誰都冷冷淡淡的,教女孩子想愛你都唯恐被你凍僵!又有幾個人真正明瞭,其實你骨子裡熱情如火,專情得連我都為之動容。你是一座沉睡中的火山,辜二少!我很期待,急著一睹火山爆發後的情景。」
辜重鳴冷笑。「你先想法子解決自個兒的難題吧!」
元正則不自覺地點點頭。「有道理!說別人容易,說自已可難了。」
辜重鳴有點兒心酸的想,元正則畢竟比他幸福多了,他的愛人心甘情願的待在他身旁,和他分享只用於他們之間的秘密。難道麗兒不明白我的心意嗎?辜重鳴失了神。
在飯店重逢的那一刻,他是多麼地陶醉;她企圖溜出他的生命時,他又有多麼的憤怒;看到她扭傷了足踝,他是多麼地心痛,而因此同居了那一段時光,更是讓他神魂顛倒。這個精靈一般的女人,在他心坎裡住了有一輩子那麼久,想忘掉她,除非把心挖掉。
把杯底的酒一口飲盡,他起身,說要回公司。元正則也跟著站起來,和他並肩走出門外,沐浴在午後的天空下,這才又開了口。「加把勁,把她找出來吧!」
「嗯。」辜重鳴堅定的對他點點頭。
「找到她,記得帶她來參加我和星月的婚禮。」
這才是大爆冷門的新聞!「婚禮?吳貞良肯離婚?」
元正則一臉詭計得逞的表情:被我嚇住了吧?!
「貞良終於在日本尋覓到一位『懂得真愛』的謙謙君子,她告訴我,那個男人對她只有無盡的愛心與耐心,不像我是個急色鬼。」他的髮妻真敢損他,而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擺脫掉有名無實的婚姻,順利迎娶賀星月,他便滿足了。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早剛簽字離婚。」
「老小子,你真沉得住氣!」辜重鳴一掌打在他肩上。
「所以我抱得美人歸,你仍在作繭自縛。」
「客氣點,不要一朝得勢就把別人瞧低了。」辜重鳴冷哼一聲。「若是姻緣未到,你勉強得來?不過,也活該教你誇口,半生得意情場,可說所向披靡,但願星月有能耐剪掉你黑豹子的利爪,從此安份度日。」
「假使你做慣了救美的英雄,也不要把矛頭指向星月,她從來就不是落難佳人。」元正則可沒忘記,從頭到尾,賀星月才是決定他們要不要共度一生的關鍵人。他們外表看似男強女弱,實際上,直到生下孩子,她的一顆心才真正歸屬於他。
「你太抬舉我,我一不救美,二非英雄,只不過看在星月的性情有幾分神似麗兒,才多少關心些。」辜重鳴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算我多事吧!」
元正則溫和地笑說:「如果有那麼一天,星月和麗兒會結為好友也說不定。」
「會有那麼一天的。」辜重鳴肯定道,擺擺手,走了。
回到公司,他的秘書突然遞給他一張便箋。上面記載一個地址。
「這是什麼?」他懷疑的問。
「你最需要的,」辜以儂悲天憫人道:「朱麗兒的地址。」
「你從哪裡得來?」
「我拜託三哥去詢問江夢美,她是朱小姐的外甥女。當然啦!三哥對江夢美說的另有一套,說是感謝朱小姐陪同她來相親,要寄張謝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