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她羞紅了臉立刻跑走。
柳葉心想闖禍了,也顧不得還有沒有人注意便急忙追了過去。
「彭小姐!等等我。」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彭玉梅跑遠的背影上,但柳葉跑過亭口時,卻意外見到亭外一名男子正以訝然的眼光攫住她。
那一眼短暫的交會讓柳葉明白,那男子認出她來了,不,應該是認出她的聲音來了。
柳葉暗自吐吐舌頭,邁著笨重的步伐追去。心想,還是擔心接下來可能會被四位千金小姐責訓的事吧!唉,一定會的……
* * *
八角涼亭上,寫著「玉風」兩字。
「那是哪家的姑娘?」眾人七嘴八舌。
「聽那丫環喚她彭小姐,在岳陽城內,有哪戶人家姓彭的?」
這人問的哪戶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而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彭文慶!」有一人急思說出這名字。
「肯定沒錯!」一名鬍子灰白的富泰老翁一擊掌,「那是城裡四大財主之一,彭文慶的女兒!好幾年前,我還見過她一面,沒想到長這麼大了!」
「是啊!」一名秀才贊說;「剛剛各位都見到了,不只面貌姣好,連才情也是一絕!」
「是啊是啊!真是難得呀,富有人家還有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兒……」
楚仁懷聽到這裡,笑然地走遠而去,就讓這群喜好攀炎附勢的財主們去瞎猜吧!他們若是知道真正有才學的其實是那個丫頭,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低低笑開。
「什麼事這麼好笑?說來給朕聽聽。」
一位看來顯得過分豐腴的公於,搖著扇子故作風雅地從涼亭內走出來。
這人便是出宮遊歷的皇帝,在民間,他暫名為「壽全」。
「皇上,您不是才剛出完對子嗎?」楚仁懷回身恭謹地問。
孔雀為什麼東南飛?就是這位皇帝老兄出的題。
「哎——不了,這裡的文人各個不合本公子的胃口,多待下去就怕要壞了本公子的興致。哦,對了,叮嚀你不少次了,在外面就稱朕為壽公子,別再稱朕為皇上了。」
「是,壽公子。」楚仁懷無奈一笑,只要您也別再自稱朕就行了。
「接下來還有哪裡好逛的?」皇帝有些提不起勁的問。
「遊湖。」
「唉!」對這個提議,皇帝沒什麼興致。
「同舟遊湖,品茗吟詩,偶爾揚柳拂面,這不是也達到了吟遊共賞的目的嗎?」
「你也來嗎?」皇帝眼角使媚地睞著他。
「是,為了公子的遊興,在下只好苦撐應對公子吟詩的雅興了。」
「欸——快別這麼說,有你一人陪朕,勝過那一班草包了。湖在哪兒?還不快帶朕去?」
「是。」聽聞皇帝又是滿口離不開「朕」字,楚仁懷忍笑。
輕舟悠悠苗過湖面,春風怡人,荷花沁香。
舟上的楚仁懷沏著茶,享受此情此景賞心悅目的愜意,皇帝則面帶微笑地閉目養神。
而在不遠的湖岸上,偶爾傳來幾聲女子的尖聲笑語,為這怡人的氣氛平添了幾許熱鬧。
那岸上的聲音,正是女孩們玩得最瘋的抓鬼遊戲。
一群女孩笑鬧的圍繞著中間眼蒙手帕的丫環。
「來啊、來啊!這裡,快來抓我!呵呵——啊——」鍾小姐差點被抓到了衣袖,尖叫著閃開。
站在中央的柳葉經過幾個盲目的繞圈子後,逐漸抓住竅門,現在她站著不動,豎耳傾聽周圍掮動、挑釁的聲音,再一個箭步——
「哈,抓到了!」柳葉高興地扯下手帕子。
「死柳葉,看看我是誰?」
柳葉一看到柳姿妍擺著臭臉,兩隻眼怒瞪著她,連忙開口,「呃……小姐,我不知道是你,重來好了。」
「不行!」詹連珠跳出來阻止,「丫環不可以抓到自己的小姐,哪有這種道理?不准賴皮,被抓到了就要做鬼!」
柳姿妍在家跋扈異常,在朋友面前卻乖得很,生怕自己在這群朋友裡不受歡迎,只好扯過手帕,準備蒙上臉。忽然一陣風吹來,她鬼主意一生,順手把手鬆開,手帕即隨風飛了出去。
「啊!帕子飛走了!」
女孩們眼見帕子飛高遠去,就要飛出圍牆外,結果——
「掛在樹上了!」鍾雲叫道。
一群人全跑到圍牆邊,仰頭看著那條手帕。
「太高了,用竹子也很難勾到,」彭玉梅回身說,「算了,咱們再找別的手帕玩。」
「何必找,叫個人上去拿下來不就得了。」提議的是柳姿妍。
柳葉這時心裡已經有數了。
「柳葉,你就上去拿吧!」
「她怎麼行?」彭玉梅皺眉說:「圍牆後面是湖,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關係,反正她叫柳葉嘛,這棵樹是柳樹,兩個都姓柳,同是親戚,一定不會讓她掉下去的,是不是?柳葉。」
會說這種話的,除了吃定她的柳姿妍不會有別人。
柳葉知道她連拒絕的權利也沒有,只好捲起衣袖,一聲不吭的開始爬樹。
下面傳來其他三個小姐擔心的聲音,「你會泅水嗎?柳葉。」
「不會。」柳葉朝他們一喊。「不用擔心,爬樹難不倒我的。」
這話沒錯,爬樹對柳葉來說輕鬆自如,只不過那是小時候的事了。現在,日久沒爬再加上不輕的體重,可能連這棵老樹都難以領教。
站在樹下的柳姿妍就是算計到這一步,正幸災樂禍地等著「湯圓下湯」。
一旁的彭玉梅覷眼看到這一幕,再仰頭看著在樹上步步危險的柳葉,不免搖頭歎息。
* * *
輕舟滑過一排岸邊的垂柳,從垂柳間看出去的景致,另有一番清幽涼意。 ·
突地垂柳拂面,楚仁懷伸手閒扯垂下的青翠柳枝。
「那裡!那裡!哎呀,不對啦,在你的左手邊,對!對!就是那裡,啊!差一點,柳葉,加油!再差一點就拿到了。」聲音從圍牆後傳過來。
楚仁懷循著聲音往上一看,不得了,就在他們舟面的樹頂上趴著一個人,正努力伸長手去抓手巾類的東西。
再仔細一看,那不是在玉風亭外,匆匆一瞥的丫頭嗎?
楚仁懷示意船夫停下來,閒適地仰頭想觀看她如何辦到。而一旁的皇帝人胖嗜睡,早已酣聲大作。
樹上的柳葉,努力地伸長了手,只差些許的距離就能勾到手帕,她不肯放棄,一鼓作氣,再前一步,把自己的身子壓向更細弱的樹枝前端。
突然,「喀啦」一聲——
呃,聲音似乎不妙,柳葉正想低頭瞧瞧身下的樹枝,卻已經來不及,她人已迅速往下墜落。
樹下的楚仁懷,自然也聽到那聲樹枝斷裂聲了,既然躲也來不及,就安然接受吧。
他不慌不忙地搬起面前的小茶几往湖面一放,此時柳葉也剛好掉了下來,就落在舟上的小茶几原處,看來毫髮無傷,甚至連濺上來的水滴也沒有沽上多少。
「哎唷!發生什麼事啦?」皇帝從假寐中睜開眼來,開口時還不忘此趟是來遊湖吟詩的。「難道是疑似銀河落九天嗎?」
一句話說得楚仁懷忍俊不住,他笑答,「不是,是大珠小珠落『御船』。」
皇帝領會的哈哈大笑,「那你是大珠,還是小珠呢?」
「小……小豬。」柳葉以為自己又被取笑是豬了。
「哈哈哈……」皇帝和楚仁懷大笑不止。
驚魂甫定的柳葉看看周圍,確定自己安全無虞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很對不住,掃了兩位公子雅興,請將奴婢放到岸上,奴婢感激不盡。」
楚仁懷示意船夫把船划出柳梢外。
「你在樹上做什麼?在上面賞風景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柳葉見這位衣著樸素,為人俐落風雅的年輕公子,開口雖是奚落,但卻隱含著關懷之意,心中不由得對他萌生好感。
「帕子,」柳葉指著樹頂。「帕子卡在樹上,我們在玩抓鬼遊戲,沒有帕子玩不成。」
「換一條就行了嘛!」
柳葉則閉口不言,在外人面前搬弄自家主人的是非,不是一個做奴婢該有的教養。
這時,岸邊傳來一陣喝聲。
「柳葉!你死了沒?叫也不叫就喂王八了嗎?」
是小姐的聲音!她想,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躲進水裡去。
楚仁懷則大皺眉頭,一個女孩家居然口出惡言,簡直和一般市井流氓沒兩樣。
「她喚的是你吧?」楚仁懷問。
「是。」柳葉羞得不敢抬頭。「麻煩公子讓奴婢上岸吧,不然……」
「難道她會懲罰你不成?」
「欸?那好像是柳葉!」是鍾雲的叫聲。
「哪裡?」柳姿妍左右張望。
「那艘小舟上!」
柳姿妍看清楚後,又是大嚷一聲,「柳葉!」
這聲怒叫引來不少人側目。
「小姐……」柳葉不能再裝做沒看見,只好回頭揮著手,微弱地回應。
這下回去可慘了。因為她沒有達到任務,反而落在人家的舟上悠閒遊湖,想必小姐現在一定是氣得咬牙切齒了。
她不敢回頭看,不過,楚仁懷卻代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