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用脫了。」韓震青歎息,口氣無奈,眼睛卻在笑。
「好了,快好了……」丁舒翼努力跟外套打仗。可惡,今天是跟什麼犯沖了?她丟的臉還不夠嗎?
韓震青對她說話,她停住動作,愣看著他。
「你說什麼?」沒聽清楚欸。
「你下午有事嗎?」他重複道。
問這個是?她心跳驟快,熱血奔騰。
「沒……下午我沒事……」舒翼聽見自己興奮得聲音都顫抖了。
「要不要幫我整理陽台?既然對園藝熟,陪我去買盆栽,怎麼樣?」
舒翼呆住,跟他回家?整理他家的陽台?萬歲,她喜歡這個主意!
韓震青拎高手中袋子,笑道:「你幫我整理陽台,晚上我請你吃牛排。」
轟!快樂的二連發,打得舒翼樂歪歪,她用力地眨眼,怕自己聽錯。意思是——他們整個下午都能在一起?
他笑問:「怎麼?不喜歡吃牛排?當然,如果你願意貢獻蹄膀和雞翅,我們可以吃得更豐盛。對了,我那裡還有些不錯的紅酒,可以配晚餐。」
現在是怎麼回事?
舒翼傻傻看著他,他好溫柔地對她笑著。
怎麼搞的啊?她手足無措,六神無主哩。
天色陰鬱,細雨哀怨,但丁舒翼看著韓震青朝她微笑的樣子,她錯覺了,錯覺自己與他站在陽光普照的草地上,在他溫暖的注目中,快樂得像要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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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園藝店生意冷清,老闆窩在暗處看電視。忽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走進一男一女。他們身高懸殊,男的高大英俊,穿著運動服;女的瘦弱矮小,直接往盆栽區闖。
大概只是來看看的吧?
老闆意興闌珊地打個呵欠,繼續看電視。當他發現那個頭矮小的女人不停地將一盆盆花卉搬出來,嚇!老闆跳起來,笑盈盈地上前招呼。
「喜歡什麼樣的花草啊?要種在哪裡的?」厚厚,大戶喔!
韓震青指著地上選好的盆栽。「這些總共多少?」
「全部嗎?」老闆忍不住興奮的口氣,地上擱著的起碼有十盆哪!
「還有這個——」丁舒翼又抱了兩盆過來放地上。「這兩盆好漂亮。」她笑著詢問韓震青:「怎麼樣?」
「好,再加這兩盆。」韓震青掏出一疊現金付帳,老闆瞪直雙眼,笑得合不攏嘴。
「買這麼多,我特別優待你們,算你們八折。」
老闆召來工讀生,把盆栽抬上後車廂。盆栽數量太多,還有五盆必須安置在後座。
韓震青與丁舒翼回到車裡。
「好香啊!」丁舒翼深吸了幾口氣。「你聞得出來嗎?這是馬纓丹,這一款是有香味的品種。」她緩緩地說:「我聽過一首童詩是講這種花的。」
「哦?」他微笑。「我想聽。」發動汽車,聽她甜甜的嗓音輕輕說著——
「馬纓丹啊,馬纓丹,你是高雅的小佳人,戴著璀璨的五彩皇冠,穿著美麗的綠披風在百花競艷的盛宴,從不缺席。馬纓丹啊,馬纓丹,你是優雅的小淑女,帶著淡淡的香味,不論人家有沒有注意你,總是安靜地在一旁,輕輕地散播……」
「很可愛的童詩。」
「是啊。」
韓震青微笑道:「等會兒,花都讓你處理。」
她用力點頭。「全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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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翼瞪大眼睛研究韓震青的住所,簡單的傢俱,一套黑沙發,黑色電視櫃,橡木茶几,原木餐桌,幾把椅子。
看得出屋主一切從簡,還沒開始佈置居家。
「我很忙,沒有時間打理這裡。」事實上,他不擅長佈置居家環境,這是他第一次購屋,物品挑選秉持穩當簡單就好。他拿了桌上的馬克杯,去廚房沖茶。
舒翼看著韓震青的家,他的家就像他的人,傢俱樸實穩健,擺設簡單明瞭,一切像沒特別精心去挑選或設計。
可是當初,他陪她買床,卻那麼挑剔。
對一個新來的員工,比自己還用心?她有些困惑。
她又看見茶几上的黑色筆記型電腦,旁邊衣架掛著他常穿的麂皮外套,鞋架擺放整齊的是他的皮靴,這些生活上的小東西,一個單身男人的空間,都是小事,但只因這是她愛慕的男人的家,光站在這些屬於他的物品閭,舒翼忍不住就激動起來,心裡漲滿著好溫暖的感覺。
韓震青走出廚房,遞給她一杯茶。
「謝謝。」舒翼接下,黑色馬克杯,有著龍的圖騰,這是他慣用的杯子嗎?舒翼啜飲熱茶,覺得很感動。第一次,覺得他們靠得很近。
「陽台交給你了。」韓震青拉開落地窗。
他把花器陸續搬到陽台,二十幾盆花卉佔滿陽台地磚。他們被花草包圍,舒翼蹲在地,捲起袖子,開始整理。
韓震青負責將花卉抽離培養皿,丁舒翼把它們埋進長形花器。依花卉的性質排列。
他問:「這些花的名字你都知道?」
舒翼微笑,雙手沾著泥,小心埋進花苗。「當然,很好記的。」她教他辨認:「你看,那株細葉的小紫紅花是雪茄花,花朵有淡淡香氣,它們喜歡排水良好的環境,所以如果給它們喝太多水,它們不長高反而會枯萎。」
拈起正在處理的花兒,她又說:「這是馬纓丹,由數個小花苞湊成一朵。」
他看她摘下一朵,打散花苞,拾起來串成一個圈,捻著花圈兒搖晃給他看。
「花做的項煉,很有趣吧?放筆盒裡,可以香一整天。」輕放下花圈兒,把馬纓丹種入盆裡。
大概是心情輕鬆愉快,她說個不停。
「右邊這些是三色堇,又黃又白又紅,很活潑的花兒,它們要放在通風的地方。至於前面這些就是沙漠玫瑰……」她笑著回憶:「以前唸書,舍監不准種花草,我就把沙漠玫瑰養在床底下,晚上睡覺,想到床底沙漠玫瑰生長著,就覺得有種犯罪的刺激感,一直到畢業都沒被發現喔。」她露出得意的表情。
難得她如此多話,韓震青饒富興味地撐著臉,笑聽她說個沒完。
她又說:「不過呢,這個沙漠玫瑰整株有毒的,吃一口,心臟就受不了,會心律不整,要送醫的──」
大概意識到自己說不停,忽然住口,舒翼瞥向他,瞧他一臉笑意。
「繼續啊!怎麼不說了?」
她臉紅了。「好了,可以搬上去了。」
韓震青將理好的花盆逐一搬上花台安置,他望著燦爛了的花台,說:「我喜歡你挑的花草。」這些燦爛的花兒讓他想起生日時,看到的那場大爆炸,火焰衝霄,也似這些花兒艷麗。
「你喜歡就好。」舒翼站在他身後,她扒了扒頭髮,好高興,可是呢,也很心酸。有股衝動,想上前抱他,可是不敢啊!如果當初坦白了,現在,會不會已經住在這裡?
那麼眼前這座花台會是她看顧的花台,這個家變成她的窩。她天天都可以坐在他的沙發,不必透過電腦,天天和他虛幻地說著話。
她想像著那幸福的生活,想像她的毛外套偎著他的麂皮外套,她的電腦傍著他的黑色電腦,她的皮鞋會幸福地靠著他的皮靴,他們的一切都會拼在一起,變成一個溫馨的家。
她好遺憾,懷疑自己跨不出的那一步,讓她失去的是一個可能幸福的機會,可能,永不復返……
他忽然說:「我喜歡聽你說話。」
「是嗎?」舒翼揪心,她也好喜歡這樣望著他背影。
他對著花兒沉思。「我覺得……好像認識你很久了。」轉身,注視她,專注的目光令她心慌。
「記得我提過的白鶴嗎?這房子是特地為她買的。」他看著她眼睛,那是種像要看進她靈魂的目光。「你想,她會喜歡這個陽台嗎?」
舒翼瞠目,想了想,回答:「我想她會很喜歡。」芳艾不是已經來過這裡了?她沒好好稱讚嗎?
他又說:「記得羊毛衫嗎?」
舒翼點頭。「你說過那位白鶴小姐喜歡羊毛衫。」
「前天,酒館播羊毛衫的Love Fool,那是我心儀的女子最愛的一首歌,芳艾卻問我,那是誰唱的歌……」他看她一臉驚愕,又說:「我想……周芳艾可能不是白鶴。」
她臉色驟變,他發現了?!
他定定望著她。「這事太荒謬,假如芳艾不是白鶴,為何要冒充她?我與白鶴間的約定,不會有別人知道。除非這全是白鶴的主意,或者她從頭到尾只想愚弄我。」他神情嚴肅。「我不懂女人的心思,你想……女人會故意愚弄她喜歡的男人嗎?」
舒翼冷汗直淌,背脊僵硬,像面對著即將引爆的炸藥,卻不知怎麼卸除。
「同為女人,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他目光灼灼。
她低頭,緘默,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不說話?」
「女人……」舒翼喉嚨酸楚。「也許也會……因為太愛一個男人……變得愚蠢,事情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一個女人會惡意傷害她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