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律師,你來了。」一名婦人朝她喊著。是她打電話聯絡惟婕的,也是她先發現屍體
報案的。
「我們都不敢相信老先生他會自殺,他大前天還到老人會那裡找人下棋、唱卡拉OK
咧!」婦人說著。
「沒有說什麼或提到什麼嗎?」惟婕說著。大前天不就是三天前?那天——她不在事務
所,程偉說潘老先生曾找過她,她一直以為他還會再來找她,或是會打電話給她,且她又被
手上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忘了他來找她的事了。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婦人搖頭。
惟婕走向正走出來的一名便衣刑警,說著:「對不起,我可不可以進去?」
方至中抬眼看她一眼,說著:「小姐,這不是看熱鬧的地方。」邊脫下白色手套。
「我像是來看熱鬧的嗎?」惟婕秀眉微蹙,瞪著他,從公事包內取出一張名片。「我是
死者生前的委託律師。」將名片遞給他。
「律師……你是律師?」至中接過名片,看了一看,再看她。
嘖!又一個性別歧視的男人。
「我可以進去了嗎?」
「要吃中餐了,看屍體對胃會消化不良的。」
聽他這麼一說,惟婕有些躊躇不前。他正好說中她的弱點,她有胃痛這個毛病。上吊自
般的景象會很慘嗎?
在猶像之際,兩名員警正搬運屍體朝他們而來。
「等等,這位小姐要看死者。」至中向那兩名員警說著。
惟婕抬起輕顫的手掀開白布一角,露出了死者的臉孔。她的眼眶中已是盈盈淚水,低泣
著說:「為什麼……?您老人家常說人要樂觀看這人生,為什麼自己卻走上絕路了呢?」
「好。抬走。」至中將白布一角蓋上,說著。
惟婕淚眼看著老人家的屍體被搬上救護車。
至中從口袋掏出手帕。「手帕借你。」說著,將手帕遞上。
「不用。」惟婕忙轉過身,在公事包內找面紙,但裡頭一張也沒有。她只得再轉過身,
搶過那條手帕。
她背著他拭淚,她從不在人前掉淚的。吸吸鼻子後,轉過身來面向他。
「謝謝你的手帕。」
「不客氣。」至中看著她眼中還泛著淚光。「你認識死者很久了?」
惟婕點頭。「他是我乾媽的朋友,他常到我們事務所來。」她還不知要怎麼告訴乾媽這
個噩耗?
原來如此。「方纔你說的那些話,似乎不願相信他會有輕生的念頭。」
「和他老人家親近過的,都不會願意相信的,它太突然了,教人沒有心理準備……他就
這麼死了……」說著說著,惟婕又掉淚,發覺自己的窘態,她背過身頻頻拭淚。
至中實在難以應付女人的眼淚,每每在命案現場看到這類情形,他都是自動就走開,他
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他轉身就要走開。
「嗯!你真沒禮貌,不打聲招呼就走開。」惟婕在背後叫住他。
「我以為你不喜歡有觀眾?」至中不失幽默地說。
不會憐香惜玉的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淚就逃走。惟婕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慵懶笑臉。宣洵
要是看到了他,八成會說酷斃了。她自忖著。
「驗屍報告出來,就打電話通知我一聲。」惟婕說著。
至中沒有回頭看她,只是比著OK的手勢,然後走向他的車子,前面一部警車正開走
了。
「手帕洗過再還你。」她差點忘了手上的手帕。
至中打開車門,朝她遠遠地一笑。「它需要主人。」說著,鑽進車裡,揚長而去。
***
方家一早就是鬧烘烘的。
至剛、至中、季翔三兄弟難得碰面,再加上他們的妹妹方天羽、妹夫唐克亞及妹夫的妹
妹唐采菲,整個廚房就是他們的談笑聲,唐家就在隔壁,和方家是相連的樓房。
「你們的聲音小聲點,可不可以?」方母正在講電話,掩著話筒喝斥他們。
至剛昨晚才回來,他們移師陣地換練習場,以適應不同地形的變化。
季翔回來三天了,他是應旅行社之邀,到帛琉做潛水旅遊的導遊,並拍攝潛水活動,制
成錄影帶或幻燈片,以便在旅遊說明會時介紹給旅客。
「老爸怎麼還不下來吃早餐?」至剛已許久沒看到到父親了。
「老爸他昨晚失眠了,一早拿著釣竿去早釣。」季翔說道。他們的父親是法官。
「老爸又陷入宣判前的失眠期。那一名被告犯人,是確定維持一審的宣判——死刑,強
盜勒索又故意殺人,邪惡深重,社會容不下這些惡徒的生存空間。」至中身為一名警察,其
責任就是保護善良百姓,打擊犯罪。但他們在搜證完逮捕犯人時,又常常面對的是情有可原
的無助犯人。
「至剛,奶奶叫你聽電話。」方母將無線電話交給他。
至剛莫可奈何地接過電話。「是我至剛……」
「奶奶又在「催生」了。」天羽說著。
「告訴你們,奶奶提到一個女人……叫什麼岑的,啊——關宣岑,對——就是這個名
字……」方母說著,呵呵地笑了起來。
「媽——」至剛抗議的說著。
「閉嘴!你專心聽電話。」方母喝斥一聲,再繼續說下去:「奶奶說形容她漂亮還不
夠,是她見過最美的女孩……」
至剛又打斷媽媽的話,急著說:「別聽奶奶說的,晚上又看不清楚。」
「誰說我看不清楚?」他手上的聽筒傳來吼聲,他趕緊把電話拿得遠遠的,一臉的苦
相。
天羽起身,搶過他手上的電話。對著話筒說著:「阿嬤,你形容的太誇張了啦!在台北
隨便找一個,都是漂亮的女孩子。」用台語說著。
「真的?我不會用國語形容啦!你們激他說,他會說出來的啦!」彼線那一端的奶奶說
著。
一通電話,把方家一天的氣氛炒熱到最高點。
「老大,從實招來吧!關宣岑是何方美人?連我們奶奶都為之傾心」至中笑道。
至剛瞪著他們,咬了一口三明治。
「這個關宣岑不簡單喔!老大,你是一見傾心,馬上就讓奶奶□定嗎?」季翔也幫著起
哄,激將地說著。
「哇!好浪漫的夏日黃沙越野戀曲。」采菲幫著和聲。她在兄嫂開的旅行社上班,生性
浪漫,無可救藥的多情,常常在帶團時遇到艷遇。
「老公,大哥他像不像你那時候的樣子?」天羽加入起哄陣線,還拉克亞下水。他們夫
妻開了一間旅行社。
「我什麼樣子?拜託你們行不行?我現在滿腦子全是比賽的事,別聽奶奶胡謅。才認識
一天能成什麼氣候?只不過是禮貌性的邀請。你們大呼小叫什麼?我要找老婆的人選不會是
那一類型的。」至剛被他們一激,氣得臉紅脖子粗。
「只不過一人一句,你就氣成這樣,還說那麼多,讓人懷疑唷!」方母意味深遠地揪住
「媽——你賞你的鳥,別聽到什麼就信什麼。你兒子討老婆時,自然會帶到你面前。」
至剛還真希望他媽媽把精神全放在賞鳥上。
方母是野鳥學會會員。五年前,和方父應友人之邀,到彰化的一座農場做客時,遇到在
這附近賞鳥的一群人,自此就和賞鳥結下不解之緣,常和鳥友們上山下海,或是到各地的賞
鳥區一睹烏的風采。
「鳥友們都有孫子孫女可以談,好羨慕他們含飴弄孫的情景。人家至謙帶了女朋友給奶
奶看,你卻死逼都不肯承認。」方母說著,歎著氣。至謙是至剛兄弟的堂弟。
「我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談情說愛?而且也要看上眼,至謙和前任女朋友不是也談了一
年多,後來不也結束了?新郎不是他。」至剛不願將時間浪費在感情這方面上。他的夢想正
在進行中,他要達成這一生所下的目標,並實現夢想。
「至謙又換了女友?動作很快嘛!」至中的感情生活也是空白,他是刑事組的人員,常
要外出辦案,和危險為伍,今日的現代女性,多半不會選擇這種職業的男人。
「那個女的是護士,是女方舅舅介紹給至謙的。」方母說著。
「護士——?哇嗚!做那種事不就要事先消毒?」至中誇張的吹起口哨。
「方至中!在我的廚房不准有異色笑話,在場還有女士、小姐。」方母拿起筷子就往他
頭上打,厲聲斥責地說道。
「是的,媽。」至中接受媽媽的告誡。從國中時期,媽媽就教他們三兄弟要尊重女人。
為防止他們的話題敏感、具騷擾性,便嚴禁他們不准說有色笑話。
這一餐吃得特別久,眼看上班時間到了,才紛紛離開。
***
「惟婕,警方的驗屍報告出來了沒有?」關母說著。她剛聽到不幸的消息時也無法相
信。
潘老先生是她在醫院當義工時認識的。三年前,一場飛機墜落的空難事件,帶走了他的
兒子、媳婦和孫子三條性命。早年喪妻,再加上子媳孫的不幸事件,使得他年逾六十的身心
不堪承受這個打擊,患了嚴重的憂鬱症,她常去看他、陪他,但未能打開他鬱悶的心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