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乾澀地從喉頭衝出幾聲笑聲,回頭望著她房裡的貴客,半是赧然地開口,「這位先生,很抱歉……可不可以請你坐在地板上?不過別擔心,我的地板很乾淨,不會弄髒你的衣服。」
凌睿唐也跟著望了望她所有早該丟進焚化爐的傢俱,不禁朝天翻了個白眼,他明白她為什麼得叫他坐在地板上,而他也確定這房子裡所有能坐的東西都有危險性,他還是聽她的指示坐在地上來得保險點。
於是,他非常緩慢地就地坐下來,以免他的舉動很可能會令她的某一件傢俱解體,當然,他還得看看他頂上的天花板,確定他的性命安全沒有顧慮。
「呢,我去準備水……」陶晚晶突然敏感地察覺到他對房子的不滿意,隨手拿起她專用的杯子倒了杯水遞給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的尷尬,「我……這裡只有白開水……」她的聲音愈說愈小,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房子裡會有人來,更別提讓人家看了這個房子會有多笑話,她簡直羞愧得想往地洞鑽。
「沒關係,我只喝白開水。」凌睿唐安撫地給她一個笑容。
在燭光的照映下,她美得不近真實,異常白皙的臉蛋上鑲著如星的黑眸,卻又讓長而捲翹的睫毛半掩了去,輕靈的氣質蘊含在她的眉間,而她給人整體的感覺是寧謐而飄然的,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美得像仙子的女人?
凌睿唐不安地清了清喉嚨,敏感地察覺到她正坐在他面前等他說話,「陶小姐……你一直住在這個地方嗎?」
「呃?」陶晚晶微微地抬起頭,有些恍然地頷首。他的聲音也好好聽,她幾乎快被這個送貨員給迷住了,他似乎有一種攪亂她的能力,讓她很難聽得懂他的話。
她怔了下,想起她請這個男人進門的目的,「呃,這位先生,我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問題?」
「凌睿唐,我的名字是凌睿唐。」從一進門開始,她就這位先生長、這位先生短地叫他,倒令他想起自己都還沒和她自我介紹,難怪她會這麼叫他。他又和緩地笑了笑,「如果你還有其他的疑問都可以提出來,我會竭盡所能地回答你。」
「那個獎品……」陶晚晶頓了頓,在他的笑容下差點忘了自己要講什麼,「請問一下那個獎品,我需要付多少稅金?」終於想起來,如果如他所說的她中了特獎,想當然必須給政府的稅金是少不了的,但是如果他們要她一次付清,那她的心可會滴血滴得很嚴重。
凌睿唐想了想,很慎重地回答,「很可能你不需要付稅金。」把他送到她身邊還要她付錢嗎?他懷疑倘若她知道獎品是什麼東西,她會恨不得把他踢出去,更甭提付稅金這檔事。
「真的不用?」陶晚晶興奮得眼睛一亮,這麼好的事情怎麼會在她身上發生?拿了獎品可以不用付稅金,那麼她……「那再問一下,這個獎品可不可以在國外兌換?我的意思是說,能不能選到我想要送到的地方?」
她想把他送到哪裡去?凌睿唐疑惑地微微偏了偏頭,「這個可能不行,但是如果你人在國外,獎品當然可以跟著你到國外去。」
「是這樣嗎?」陶晶瑩的黑眸淡淡地蒙上一層失望的陰影,她早該知道自己不能太貪心的,怎麼會有公司好到連貨都幫她送呢?看來她還是得花一大筆錢每個月把米寄到日本去。
她深吸口氣,預防自己的心在還沒付錢前就開始刺痛,「那……我每個月最多可以得到多少?」送米總有個限量吧!要是她敢每個月要一百包,難道他們公司真能給她一百包米?」
「依你使用的情況。」凌睿唐搞不懂她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她看起來不像是個會吃的大胃王,為什麼要問數量的問題?
陶晚晶微微地翹起嘴角,不敢將心中的竊喜表現在臉上,如果他們公司知道她每個月需要的米量有多麼大,可能會很後悔讓她中了獎。
她緩緩地露出笑意,瞅著眼前的凌睿唐,「好,那我們簽約吧。」
凌睿唐也跟著露出笑意,其中隱約的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抽出契約書讓她過目,然後看她毫不考慮地在上頭簽字。
陶晚晶滿意地盯著上天賜給她的幸運,簡直快笑出聲來,她實在沒想到一張明信片竟然會帶給她如此的好運,往後她可以省下好大的一筆錢……
「陶小姐,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凌睿唐友善地伸出手,癡望著她因快樂而泛出的甜美笑容。
「當然、當然。」陶晚晶也很興奮地回握他的手,他的手好溫熱,灼燙著她冰涼的肌膚,但她無暇多管那些,可以得到這些米,她根本就樂不可支,「請問一下,明天就可以把米送過來嗎?」
凌睿唐發覺她的手連一點溫度都沒有,似乎是被這冬夜的寒氣給凍壞了,她冰冷的手彷彿吸取著他的溫度,令他的身軀不免也涼了起來。
他緩緩地抽回手,將契約收進他的行李袋,唇邊噙著笑意,「用不著明天,今天就送過來了。」
「送過來了?」陶晚晶疑惑地望著他的袋子,「只有這一點嗎?」這些哪夠啊?
「那些是我的行李。」凌睿唐唇邊的笑容擴張,眼裡閃著別具深意的光芒,揭發事實的時間終於到了,他用手比了比自己,「『我』才是你的禮物。」
「你?」陶晚晶有些錯愕,美麗的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她猛然呼了口氣,「呵,凌先生,你在開我玩笑吧?」
凌睿唐聳了聳肩,「這不是開玩笑,我跟你說真的,你的禮物是我沒錯,所以你才不用付稅金。」
「但是契約上寫明,我得到的是一張終生的長期飯……」突然想起「長期飯票」這個詞也有另一個非字面上的單純意義,陶晚晶揉了揉太陽穴,「我不是要一個男人,我要那種每個月可以有米吃的東西,你又不能給我吃,這算哪門子的獎品?」她想要的是每個月都吃不完的米倉,結果她居然得到……一個男人?這種玩笑實在太低劣了,她才不能接受。
她的驚愕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凌睿唐努了努嘴,「陶小姐,你不信也得接受,合約上寫得清清楚楚,我現在等著你接收。」當然她想吃他的話也沒問題,如果她「吃」得下的話。
「我毀約!」哪有這種事?陶晚晶飛快地站起身來,企圖想搶他放進手提袋中的合約,但他輕輕鬆鬆地把手提袋挪到一旁,反倒讓她整個身體跌在他懷裡,她掙扎地起身,伸長手拚命地想拿到手提袋。
凌睿唐牢牢地鎖住她的身子,翻身將她置於身下,緊貼她的感覺竟然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反倒冷極了,她全身上下就像用冰塊做的,絲毫沒有溫度可言,他驚訝地望著她不住掙扎的面容,再度懷疑她是否太過苛刻自己,分明薄弱的身軀抵擋不住嚴寒的侵襲,卻又只穿著單薄的衣裳省下買衣服的費用。
「你身上怎麼這麼冷?」不僅她的手腳,連她的身體也……
「放開我啦!」陶晚晶用力地捶他的胸膛,他好熱,那樣的感覺令她好不舒服,她覺得自己不斷被他身上的熱度所影響,她難過得想吐。
她的臉龐沁出冷汗,迅速地在她臉上凝結成一股霜氣,她推拒的力道變小了,整個身子難過地輕顫著,「拜託……放——」
「你怎麼了?」注意到她臉上痛苦的神情,凌睿唐警覺地抽身,她全身都在泛冷汗,這麼短的時間裡,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伸手觸碰她的臉頰,她的臉真的冰涼得嚇人,恍若觸碰到真正的冰塊。
陶晚晶猛力地將他推開,他整個人被她突來的強勁力道推到牆上,木牆猛烈地發出震顫聲,接下來屋裡的某個地方傳來頹傾前的低響。
凌睿唐想也沒想地用木牆撐住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將陶晚晶從地上扶起,然後拔腿衝出木屋,壓著她趴在地上,用他的身體抵擋即將坍塌的木屋有可能掉落的碎木。
木屋搖晃地掙扎了好一會兒,終於從傾斜的屋簷開始,支撐木屋的木板發出斷裂的聲響,天花板整個坍陷下來,落下足以嗆昏人的灰塵,最終,所有構成木屋的建材完全落地。
陶晚晶不住地感覺到灰塵夾雜著木屑飛到她臉上,但她更能感受到的是壓在她身上的軀體,一樣的人體溫度,那種永遠不屬於她的體熱,令她難受地又咳了幾聲,期盼自己像只即將被壓扁的蟑螂盡量挪動四肢,好讓她得以生存。
好不容易所有的聲響都停寂下來,夜晚的寧謐不只給了她最大的諷刺,恍若方才驚天動地的巨響是出自於她自己的想像,她用盡力量拚命地推開凌睿唐,愣愣地爬起來,望著已成一片廢墟的木屋。
月色直接流洩在她身上,朦朧地在她身形外圍留下一抹光暈,也映出她白皙得近乎透明,而毫無血色的雙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