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這二十四小時,她是依附著他而再生的,他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然他卻忘了每個人都會害怕失去,而當她返回軀體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了閻王的聲音。閻王告訴她如果想和閻月在一起,她無從選擇的只有走上勾魂使者一途,這樣才能長伴在他身邊。不論那是多麼困難的任務,她都想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在人間也好、冥界也罷,這是她的自私,但她似乎別無他法。
凌艾荷緩緩地搖了頭,「沒有為什麼,閻月,我只是決定了以後該走的路。」
「但這不是你該走的路!」閻月焦急地搖她,「當上勾魂使者,你只會感到痛苦,為你不曾得過也不能捨去的感情痛苦,你明不明白?」他怕她走上和秋瑟相同的結果,秋瑟愛上了一個人間的男人,卻因此而飽受掙扎、受盡刑苦,好不容易終於盼得了上天的一絲憐憫,讓她得以投胎轉世,然而卻要艾荷步上她的後塵?
凌艾荷思忖了半晌,微微地頜首,「我會盡力適應。」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她可以捨棄掉其他東西,就算是痛苦也好,她不想再感覺自己的孤獨了。
「艾荷!」閻月恨不得狠狠地敲醒她的腦袋,「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做什麼?你做了你會後悔生生世世的決定!」他痛心疾首地緊摟住她,在她耳邊低喃,「我不准,我絕對不准你這麼做!」
他怒眼瞪向父親,將懷中的人兒摟得密不透氣,口氣尖銳而肯定,「我也絕對不會讓她成為勾魂使者,我會用盡我最後的力氣保護她,她是我的女人。」
凌艾荷在他懷中微微地瞠目,為他話中的佔有慾而滿是駭然。他說她是他的……女人?難道她不是一相情願?他對她……
閻王深深地歎口氣,「我又失敗了。」連這招都抓不回兒子的心,他只能宣告自己的失策,「你在人間玩了那麼久,難道就不能回來幫幫我?」
「會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回來,利用艾荷的生死太卑鄙了。她有她生存的權利,不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終於明白老爹為什麼要指定艾荷當上勾魂使者,但是這太過分了,就因為自己總是在人間停留,不像其他兄弟在冥界幫他管理,他就這麼輕乎其他人的性命嗎?閻月嚴厲地抿起唇,「如果再讓我遇到這種事,我連冥界都不回來。」
冥界?人間?凌艾荷聽得有點模糊,但是知曉閻月對她的獨佔欲,她早已不能有多餘的空間去思考兩父子吵架的因素了。她緊緊地環住他,像是在這時刻能多偷得他身上的氣息也好。
「算你贏。」閻王閉著嘴咕噥了聲,「她是你的人了,但願她別在回到人世後,把你迷得連冥界該怎麼回來都不知道,然後累死你老爹。」
閻月暗暗地吁了口氣,慶幸他總算將她要回來了,若是老爹不肯放人,他也許真的無法將艾荷救回來。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艾荷的身體正逐漸失去頻率,他必須在頻率消失前,非將她送回她的身體不可。他低頭望著緊緊回抱住他的艾荷,嘴邊淺淺地噙起一抹笑意,「我們走吧!」
「去哪裡?」她明白她能回身體的時間已經過了,既然她沒辦法回到她的身體,那麼他們能去哪裡?
閻月笑了笑,「讓你甦醒。」
當他們回到醫院時,她的病房一片混亂,警急的鈴聲不斷響著,然而手忙腳亂的眾人卻沒有一個有空關掉機器。先前睡成一堆的家人全都環在她的床側,無助而焦急地望著醫護人員為她做緊急處理。
「這是……什麼回事?」凌艾荷咬牙問道,她眼睜睜地望著她的軀體不斷地抽搐,然而她的靈體也開始疼痛了起來,令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抱住自己,抵抗著全身如刀割般的劇痛。
「艾荷,快回去!你的身體快不能接受你的頻率了。」閻月突然放開他的懷抱,推著她進入她的身體,但那抹抗拒的力量太過龐大,而他卻看著她痛苦不堪的模樣,「艾荷,回去!什麼都不要想,專心想著你要回去!」
「但我……」凌艾荷痛得又瑟縮了下,「我好難過……」死亡前的那陣劇痛再次襲來,當初她就是為了躲避這噬人的疼痛,她的靈體才會離開她的軀體。她聽他的話拚命地想集中精神,卻教疼痛打散了不少,她無法不注意自身的疼痛而專心於她的思考,她整個人簡直快被莫名的壓力撕碎了……
「艾荷!」聽著她不斷的尖叫聲,閻月心中的痛不下於她,但她必須熬過,只要她的身體重新的接受她靈魂,他甚至願意犧牲掉他在人間遊走的自由,如老爹的願望永遠留在冥界。
凌艾荷緊緊掐著他的手,面容蒼白而痛苦,她想到他,想到她的家人,她的……痛苦不斷的凌遲著她每個細胞,她好想逃脫,但她明白她不能,她不能就這麼逃了,她逃了一輩子,她不有再逃……
「堅持下去!」凌睿唐在她耳邊吼著。
身邊的鄒瓔幾乎已經泣不成聲,只能依賴著凌騰炎無語地扶著她。
「老大,你不會輸的,你從來不肯認輸的。記得嗎?小時候你和我們幾個兄弟打架,即使打輸了還是再找我們打,現在你不能認輸,輸了就什麼都沒了!」凌睿唐對她說道。
她記得,凌艾荷哼了聲,但是她……無法控制。她咬住閻月的臂彎,止住自己的叫聲,她不想讓他擔心,因為他……「閻月……」
「撐過去,艾荷,你一定要撐過去!」閻月絲毫沒注意到他臂膀上的疼痛,全心全意地設法讓她回到她的身軀裡頭。若生命可以教人如此驚心動魄,無怪乎秋瑟在取她心上人性命的時候那麼的痛苦,甚至想自取滅亡。
「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恐懼隨著痛楚襲來,淹沒過她所有的神智,她對於所有的思考都已模糊,只想一心攀著他堅實而溫暖的臂彎。
「我不會離開的。」她快成功了,她大半的靈體已經和軀殼取得協調,逐漸融入她的身軀,直到她完整進入身軀的那一刻,閻月著實的呼了口氣,瞅著她痛苦而泛青的面容,再度許下他的保證,「艾荷,我絕不會離開你,不管是這一輩子,還是往後的生生世世,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獨自奮鬥。」
凌艾荷仍在痛楚中掙扎,他泰半的話她幾乎都無法聽得進去,但奇怪的是,在這麼劇烈的痛苦中,她仍感覺得到他的手,感覺得到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唇邊輕吻著,然後,他咬了她中指的尾節。如此細微的疼痛和她目前所受的痛楚完全不能相比,但她還是感受到了,她聽見他那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艾荷,這是我的承諾,我要你記住。」倏然地,他的身影在她身邊消失無蹤。
凌艾荷絕望地想伸出手去捉住那抹殘留的空氣,「不要——」
他還是離開了,因為兩個陰陽相隔的人,除了那偶然觸碰而起的火花,什麼也不能留下……
第十章
一周後
所有的痛苦並沒有散去,凌艾荷知道她已經回到了她的身體,但是如此確實地感覺自己的肉體所承受的折磨,反倒令她更增添了一份不確定。肉體上所有的痛楚無時無刻在無邊的黑暗中襲來,和痛楚抵抗的同時,她已完全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還會昏迷多少時候。
身軀上的痛楚像是一隻意圖將她蠶食得一乾二淨的野獸,玩弄著她的軀殼,也玩弄著她想生存下去的意志。她明白她不能認輸,再怎麼樣也不能低頭,只有在醫務人員進來幫她注射止痛劑的短暫時刻時她才能略微放任疲憊的自己休息,繼續準備下一次的對抗。
她不斷地想起那個和生命奮鬥的小男孩,當然,她不可避免地也想他——閻月……他是個死神,兩個人在最後終將面臨分別,在他鬆開手的那一刻起,她早就明白了,卻無法抵擋失去時狂烈的失落感,兩個人即使明白彼此找到了對方,但不能在一起了,那麼又何必讓他們相遇?
她有太多的疑問,去明白有許多事不是她能掌握。一天可以很長,卻也可以短得稍縱即逝,然她的心卻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失守,她不怪她在瀕臨死亡的邊際時才遇上他,了一直是在另一個空間裡的死神,兩個人之間的事任誰都無法預測。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為什麼她非得選擇和他別離。
那二十四小時裡她依賴著他,幾乎不再是原來那個冰冷而不依靠人的凌艾荷,他給了她生存的契機,然他卻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平凡」,是因他而起;如果她的平凡只是找個人嫁了,相夫教子,又有什麼意義呢?她的心早就被他奪走了,倘若好能付出愛及接受愛的對象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