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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向吟

  閻月沉默了下,凝視著她愈發困惑的臉龐,「這不是冷酷,也不是無情,當一個軀體運轉的時間到了極限,靈體終究會離開軀殼的。我若不幫助靈體離開他的身體,身體仍然會死去;到時靈體找不出可以歸屬的地方,只能在人世間縹緲,直到有一天靈體的能量消失,一時衝動的同情反倒害了那名可以得到新生命的靈魂。」

  「那麼……你的感情呢?」她不相信他在看到人痛苦的時候可以視而不見。

  「感情可以淡化為回憶,有了回憶,就證明生命曾經存在。」

  凌艾荷無奈地苦笑,「這聽起來……很諷刺。」原來每個人都有不得不作的事情啊!就連他也不例外。為了幫助那個小男孩,他將他的同情轉化為取得靈魂的力量,這樣真的是對的嗎?生命的到來後,便等著生命的結束,最後留下的東西卻只是在每個人心中的回憶,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凌艾荷努力地咬著唇,將飛速泛起的淚水逼回原處,卻教眼尖的閻月發覺她眼中隱約閃動的淚光,他迅速地扳回她的臉,強迫她正視著他,「為什麼哭?我說了讓你難過的話?」他不解地瞅著她,蹙起眉頭壓著她的眼角,低沉的嗓音不自覺的流露出焦急的心慌。

  「沒有。」凌艾荷拚命地想移開她的眼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但她在冰綠色的眸子裡沒有看到冷淡,反倒有濃得讓她逃也逃不開的關心,「不要管我,我只是……很沮喪……」

  閻月將她納入懷中,沒有多加追問她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她其實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不若她外表給人那樣堅強的錯覺。逞強讓別人看不到自己的脆弱就不會痛苦嗎?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心疼那樣的她,害怕得不到別人的認同於關愛,於是她就拒絕去接受愛,刻意迴避掉所有人對她付出的深厚感情。

  她在他的懷裡哽咽了幾下,終究忍不住地痛哭失聲,將她心中的沮喪盡數釋放出來。她說不出自己為何沮喪,但那不是歇斯底里的情緒低落;她早就明白了,她的生命中一直缺乏著某樣她不知名的東西,但她想盡辦法地逃避,信任自己只要夠堅強,沒有找尋到那樣東西也沒關係,結果她……

  凌愛荷無法解讀自己的舉動,她這麼一個自詡成熟穩重、在商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武則天、將屆三旬的冷靜女子……此刻竟然如同個孩子般地偎在一個她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懷裡大哭,然而她卻不覺得這是件令她相當尷尬的事,反倒再自然不過了,就像她終於在心底深處找到了一件珍貴的寶物。她緊緊地在他懷中攀附著,吸取他身上所有傳來的溫暖。

  原來……原來她渴求的是一個溫暖地、不用再偽裝堅強的地方,一個累了她可以依靠停歇的懷抱,一個她即使做錯事了、也會支持她找回正確答案的人……

  心裡長久以來堅固厚實的城牆逐漸崩裂,她卻明瞭那是這個擁著她的男人將它瓦解的。為什麼一個死神的擁抱竟是如此溫暖?相同的疑問不斷湧上她的腦海,他的熱度緊貼著冰涼的肌膚襲來,泛起末梢神經神奇又微麻的感應,心臟猛烈地在她的胸膛震撼著,她說不上來那是因為溫暖而帶來的刺痛,抑是她的心冰封太久,在試著重新開始跳動時,久未熟識的共鳴?

  她的淚水全留在閻月黑色的外袍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他懷裡哭了多久,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厭煩,不問原因,用著他一貫的包容放任她的哭泣,更顯得過多的詢問和安慰都是多餘的。其實在很多時候,人常常為了不知名的事情哀傷,而她正是如此。

  凌艾荷緩緩地深吸了口氣,隱約地感覺到空氣中那抹若有似無的親暱,獨特的男人的味道在她的鼻腔充斥著,卻不難受,更加帶給她安心的感受。她明白他支持她,何時她難以對人產生的信賴卻在此刻萌生?緩緩地,在她不自覺的情況下,內心深處裡她開始信任這個如謎般的男人。「閻月。」她喚道。

  「好點了嗎?」迷人的嗓音低沉地從她頭上傳來,閻月輕輕地觸撫著她的頸背,彷彿在撫摸一隻被他嬌寵的貓咪。

  「為什麼對我好?」凌艾荷不能理解他為何會對她這麼好,就因為他是她這一天的監護人嗎?或是他對每個迷失的靈魂都以相同的慈悲看待?

  「對你好需要有理由嗎?」閻月反問,冰綠色眸子裡閃過些許不知名的光芒。

  凌艾荷抿了抿唇,半是訝異他的回答是那麼理所當然,好似她的事就是他的事,他應該無條件承受她所有的情緒。他不是她的愛人,兩人甚至在昨天之前未曾見過面,他怎能那麼神通廣大,讓不曾和家人敞開過內心的她,對他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卸下所有的防備?

  「你會寵壞我的。」她勉強地笑了笑,將她的頭整個依在他的胸膛間,聽他的心跳,「而且我會咬人。」死神原來也會有心跳,凌艾荷暗自嘲弄自己的天真,別傻了,那一點也不奇怪,仍是靈體的她都能有心跳了,為什麼他不可以?他說過他是實體,不是嗎?

  閻月嘴邊勾起一抹笑容,「你很喜歡威脅人,但是在咬人之前通知即將被咬的人,咬人的樂趣很可能會降低很多。」

  「那麼你的意思是要我不用向你報備?」凌艾荷咧開嘴,狠狠地在他臂部咬了一口,完全不留半絲餘力。

  閻月擰眉倒抽了口氣,在他的預料範圍內,他也沒想過她會用那麼大的力量去咬他,好像想將他臂上的肉給扯下來似的,他苦笑地對上她異常發亮的黑眸,在其中看到了她的試探。他咧開嘴笑得很淒慘;「會痛耶。」

  凌艾荷緩緩地鬆開牙根,仔細瞅著他臉上無奈的神色,「你不生氣?」以她的力道,很少人能不發怒吧?況且兩個人都知道他並沒做錯什麼事惹她發怒。

  「我為什麼要生氣?我答應過讓你咬我了。」閻月揉了揉可憐的臂彎,神情沒有憤怒的味道,倒是被她咬的傷口裡的很痛,比起前幾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艾荷搖了搖頭,掌著他的胸前,將兩個人的距離略微拉開了點,她牽了牽嘴角,神情有些落寞,「你真是個聖人。」

  「為什麼?」閻月訝異地反問,頭一次聽到有人用聖人來形容他,他自認自己還沒到聖人的境界。聖人……聽起來給人的感覺太遙不可及,若是一個人真成了聖人,恐怕那個傢伙不是人。他以她的思考邏輯來判定,她似乎想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遠,她想逃避。

  凌艾荷又抿了抿嘴,「你……好可怕,你不會發怒,完全接受你自己,卻又可以在現實中找到思考的平衡點,所有的事都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你不會感受頹喪、不會對自己感到懷疑、沒有私慾……」只要是人,有誰能永遠不迷惑?人生有無限多的選擇,然而在選擇的時候卻難知對錯。但他卻總是能先一步的找出最正確的抉擇,對自己毫不懷疑,這樣的人……真的好可怕!

  「誰說我沒有私慾?」閻月緩緩地靠近她,直到兩個人都感受得到彼此的氣息交纏地混為一體。

  凌艾荷瞅著他冰綠色的眼眸,莫名的驚慌讓她想逃避,她想別開頭逃開,卻教他熾熱的手撫住了她的臉頰;泛起她心湖陣陣的激盪,所有的思考與話語全在她的腦中攪成一回,完全忘了她說了什麼才會含兩人的氣氛如此曖昧。在他專注且深入的目光下,她覺得自己像只被蜘網捕獲的蝴蝶,被他眸中綠色的光芒所迷惑,她害怕付出,卻又有隱約的期盼。

  「你臉紅了。」

  見閻月他淺淺地勾起一抹笑意,又令凌艾荷感覺到一直存在他身上的那份危險,恍若最令人難以阻擋的迷藥,他的眼神直視進她心靈的深處,明知有毒,卻一再地哄誘自己喝下。她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加快了許多,而平穩的心房鼓噪地在胸間鳴著,搞得她不能思考。

  「艾荷,我可以吻你嗎?」閻月緩緩地將笑意擴張,手指不住地在她頰邊輕畫著,魔魅的嗓音低聲客氣地向她請求。

  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理智告訴她不可以,但另一股莫名的情緒卻要她放任自己。凌艾荷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發覺她連搖頭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辦不到,她全身的細胞都似被他的眼光征服了,引誘著她前往一個她不曾知曉的世界,是那般的親暱和自然……

  確信他不需等待她的回答,閻月的唇極緩地貼上她的唇側,感受到她微涼的觸感和她不自覺的些許顫抖。他收緊了手臂,將她完全留在懷中,修長的指尖感覺到她頸側飛快的脈動,「你的心跳很快。」他帶著滿意的笑容在她唇邊低語,終於攻掠她完整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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