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是別人的家務事,也不干她身事,但是當朱展麒一臉苦楚地來找她訴苦,幾乎把他和孫曦尤的苦戀講成現代版的「羅蜜歐與茉麗葉」時,她只能拉長著一張臉,懷疑這場惡夢到底哪一天才算完結。
因為阻礙愈多,才愛得愈刻骨銘心?老天上這算什麼,他和孫曦尤的戀愛一定得談得轟轟烈烈的嗎?
第N次地聽完朱展麒對她吐的苦水,劉穎若早已分不清胸口中的空虛是因為疼到麻木,還是她已經接受了他們相戀的事實。她冷冷地瞅著苦惱不已的他,頻頻冷笑地建議他:想和孫曦尤在一起,要嘛就一起殉情;要嘛就先上車後補票,生米不僅要煮成熟飯,最好還煮成焦炭,隨便他選哪一種。
說這種玩笑話,她是打定了主意,一來朱展麒很熱愛生命、二來他奉公守法,給他的這兩個建議絕對不可能會實行,但是到了大一的寒假,他帶來的消息幾乎讓她活活從椅子上栽下來。
他帶來了孫曦允已經懷孕的消息!
劉穎若當場愣在原地長久不語;腦海裡一直響著她幾個月前嘲弄似的建議,愣愣地聽著朱展麒開始陳述他別無他法,和孫曦尤商量過後決定接受她的說法,果然雖然兩家的家長雖震怒不已,但本已成舟,他們也無力改變事實,加上孫曦尤寧死不願墮胎,只好盡快讓他們結婚,將孩子生下來再說。
怎麼會這樣?她所認識的朱展麒,居然會為了愛做出這種事!他對孫曦尤的愛,真的已經濃厚到無法割捨的地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但是回到家一想起孫曦尤已經懷孕的事,便無法自抑地衝到廁所趴在馬桶上嘔吐,就算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讓她嘔吐,她還是不止地乾嘔,吐出腥酸苦澀的黃肥水,完全控制不住地想將心中所有的震驚與悲憤吐得一乾二淨。
等回過神來,她的臉上早已爬滿了汗水與淚痕,而母親與李叔則一臉擔憂地望著她,差點為她叫來了救護車。他們雖問起原因,她總是不說,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偶爾會被他們發覺她在廁所幹嘔與默默飲泣。
她氣朱展麒,也氣自己,但是卻怎麼樣也沒辦法從此討厭他,她刻意地與他避不見面,另一方面也就在那時候決定了出國唸書,躲得愈遠愈好,因為如果讓她再看到他,她不曉得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是她害的嗎?是她嗎?就因為太相信自己所認識的朱展麒,天真的認定她的說笑只是笑話,卻沒料到真成了事實。
然而最殘酷的事情是,就算發生了這種事,已然確定了新娘不是她,她還是沒辦法像她向來灑脫的個性,將整件事一笑置之,反而像個不死心的普通少女,希望在出國前還能見他一面。
可笑啊!暗戀,其實是痛苦的……
嗚,好慘的過往、好慘的夢……哇嗚!頭好痛!
劉穎若猛然抱住自己疼痛欲裂的頭部,不住地翻滾。老天,昨天她到底喝了多少酒?天啊!為什麼喝醉酒以後一定會有「宿醉」這種事情?
滾來滾去,她的腳邊不小心好像踢到了什麼溫溫熱熱的東西,她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後睜開充滿血絲的紅眼,朝床上多出的障礙物望去。
朱展麒?
咦?呢,對,她昨天沒回家,因為她打算灌醉他,趁他酒醉時騙他跟她談戀愛,結果卻失敗了,哎唷,作戰又失敗,自己回家躲在棉被裡慢慢哭吧!
劉穎若忍住頭痛地起身,突然覺得室內的冷氣開得好強,她搓了搓手臂,這一搓,她全愣住了。
為什麼她沒穿衣服?視線緩緩地落到自己光裸的身上,她隨即瞪大了眼珠。乖乖,她真的什麼都沒穿!怎麼回事?難不成那頭豬他、他……
完了,他是裸的,她也是裸的,兩個人躺在床上一晚上,幾乎都醉得不省人事,而她也只有酒醉昏睡前的記憶,他們有辦法做……那件事嗎?
她屏住氣息好半晌,抓起床側凌亂的被單胡亂裹在自己身上,望了望床下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跨過他的身軀,就怕會吵醒他。無巧不巧,他剛好發出一聲囈語,令她的目光警戒地緊盯著他,然後她視線的餘光瞧見了他上臂不甚明顯的……
抓、抓、抓痕?
「好像有做過什麼事」的證據又多了一個,劉穎若錯愕地死瞪著他手臂上的抓痕,趕緊回頭尋找床上有沒有什麼落紅的證據。找了半天,她微微地呼口氣;可是又想到根據醫學報告指出,初夜會落紅的女人只有七成,那她……不會很該死的就剛好是那剩下的三成吧?他們到底……
好吧,用另外一種求證方式。劉穎若寂靜無聲地緩慢靠近朱展麒,將自己的手指曲成爪狀,然後依指甲的接觸痕與指間距離比對他手臂上的抓痕。
完了、完了、完了!是她抓的,她昨天晚上到底幹了什麼蠢事?
劉穎若震驚得面無血色,心裡直想尖叫,連腦中不斷折磨她的宿醉小矮人,也放下了鋤頭改用電動鑽地拚命轟炸她的腦袋。驚駭過度,她雙腿不聽使喚地軟軟跪坐在他身旁,壓根沒想過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好可笑啊!這比起那場讓她甦醒的夢境更為可笑,只可能發生在文藝小說裡「酒醉失身」的芭樂劇情,居然也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猛吸了口氣,才發覺自己急需清醒的氧氣。事實證明她好像真的跟他做了什麼;但為什麼她醉到什麼都記不得?她身邊的這頭豬,真的有膽……
沉睡中的朱展麒似乎感覺到身邊的體溫,表情非常滿足地咕噥一聲,結實修長的手臂攬臂一抱,隔著床單又抱上了她的腿。
這下子劉穎若嚇得連氣都不敢喘了,她趕緊非常小心地將他的魔爪一指、一指扳開,不料他卻不滿地蹩眉,扳開的指頭又回到她的腿上摟得更緊,模糊的夢囈聲裡讓她聽到了心頭為之震痛的文字。
曦尤!他把她當成了孫曦尤!
恍若被臨頭澆下了一頭冰雹,既冷得令人心寒,又痛得無法招架。劉穎若困難地吞嚥著喉中梗住的氣息,身軀卻不住地泛起冷顫。如果他昨晚也將她當成了孫曦尤;那他鐵定做了什麼事,但她怎能成為孫曦龍的替代品?他怎能這麼對她?
狂猛的怒氣如火焰般地竄上她的眼眸,挾帶了豐沛的水氣,劉穎苦連連深呼吸地抹開盈眶的淚意,心底已經篤走了不讓這頭豬好過。她伸手緊掐成拳,用著十分的力道朝他昏睡的臉一定痛下去。「噢!」受害者毫無防備地慘叫一聲,一面滾開身軀,一面抱住自己的鼻樑從劇痛中醒來,他捧住自己疼痛欲裂的頭,霎時還想不到是誰毆打他的問題,只能很直覺性地吼出最常偷襲他的施暴者名字。「劉、穎、若!你幹麼偷襲我?」
「很好嘛!你還知道我不是孫曦尤!」劉穎若朝他回吼,此時才發覺宿醉的威力真是無與倫比,吼得連她也不得不抱住頭疼痛半晌。
疼痛干擾了朱展映一會兒的時間,他閉眼地隱忍住頭痛,才抬起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瞪她,然後完全地震僵了身軀。
穎若哭了。
他記得他最後一次看到穎若的淚水,是在他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從此以後她表現得比任何一個人還好強,絕不讓所有人看到她的淚水。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臉上的水又是什麼東酉?朱展麒像如燙著般地直跳起身,又捧住暈眩的頭顱低吟一聲,直到他瞧清自己的軀體光溜溜地,才忙不迭地衝進浴室,稍後才探出顆頭,以異常詭譎的神色瞪著裹著床單坐在床側的劉穎若。
一瞬間,一抹難以置信的驚恐揪住了他的心臟,他呼吸停頓地瞅著哭泣的劉穎苦,懷疑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而且……他真的有嗎?
「穎若……」他忐忑地開口,黝黑的面容飛上了青白,如果可以,他真想當場暈死在原地。「我們……沒怎麼吧?」不可能吧?昨晚他只是……
「』你居然問我?」她詫異地抬起頭瞪他。「我還想問你到底做了什麼!
「你沒記憶嗎?」朱展麒從來沒有把眉頭皺得這麼緊過。
「這句話也該是我問的吧?」劉穎若的臉陰冷冷地,氣憤地抹掉眼裡的淚水。
沒有!除了昏倒前的些許記憶,他一點也不記得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朱展麒捧住頭呻吟,暗忖他八成瘋了,才會有如此可笑的場面發生。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和穎若……
瞧他龜縮在浴室裡頭,她無名火起地咆哮,「朱展麒!你這頭豬有膽把我當成孫曦尤,就別當只縮頭烏龜躲起來!你給我一個交代!
交代?他能有什麼交代?朱展麒在心底低嘲了聲,況且穎若親口說了他把她當成了曦尤,那就算他再沒有記憶,昨天晚上也當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和穎若這麼多年都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