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稿?」朱展麒喝酒的動作很明顯地怔住,看著她低垂的面孔,「穎若,怎麼回事?你不是已經寫了好幾年了嗎?」
「是啊,寫了好幾年不代表就沒退稿的可能性,大概是我江郎才盡了。」她淡淡地自嘲一聲,強打起微笑地拿起罐子朝他手中的清酒罐敲了一聲,「乾杯吧,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你得陪我醉死在這裡。」
「穎若,寫得好好的,為什麼會被出版社退稿?」他擰眉地問道,十分擔心她又在鑽牛角尖了,每回愈是困擾她的事,她就愈會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可是那些表面的東西都是假裝的,穎若目前的心裡一定下起狂風暴雨。
「退稿就退稿嘍,還有什麼好說的?」劉穎若悶悶地喝了一小口,反正在灌醉自己之前,她還沒忘掉得先灌醉這頭豬,只希望他的酒量千萬別太好。
「總有個原因吧?」朱展麒不死心地又追問道,「我看過你的小說,比起市場上一些粗淺浮濫的武俠小說,已經好很多了。」
劉穎若淺淺地扯了下嘴,又煩躁地抓抓頭,「唉,你管那麼多幹麼?被退稿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我就不能關心你嗎?」
「如果是別種關心就好了。」她頓了頓,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不安地瞄了他一眼,察覺到他並沒發現自己話裡的意思,她暗暗地呼了口氣。「出版社退我稿的理由很可笑,因為我的小說已經不符合現代潮流了,懂吧?」
武俠小說還有潮流可言?他皺眉,「究竟是什麼原因?」
「想不想寫的問題啊。」她冷哼了一聲,「現在每個作者的最大問題:願不願意當個『文字酒家女』。」因為這種理由被退稿,她真是嘔死了。
「文字酒家女?」
「性場面啦,笨豬!"
「你不是有寫嗎?」他不解的猶如墜入五里霧中。
「寫得不夠清楚呵,結果只能寫個什麼『兩個人一起倒下去,旁邊還有小花和輕紗飄來飄去,然後蠟燭燒完,馬上就天亮了。你說,我又沒有性經驗,怎麼可能應編輯的要求把主角做愛的過程全寫下去……喂,你臉紅幹麼?」
朱展麒摀住臉半晌,難以置信地瞅著她。"穎若,你別請得這麼……露骨行嗎?有寫就成了,你還想寫多少?」
「沒辦法,你以為我喜歡寫?」劉穎若一面喝酒一面睨他。「現在小說的潮流就是『失樂園』風,隨便翻起一本武俠小說,裡頭的男主角幾乎跟每個出場的女人做過,弄到最後整本書武打的場面比不上性愛場面多.可是讀者喜歡看,書也賣得好,現在變成沒寫性場面就沒市場,你說我能不被退稿嗎?」
「但你寫的是『武俠小說』,不是嗎?」他很想問為什麼小說界會有這種事,「可是如果你把持住你的則,就算加一點顏色有什麼關係?」
「說你是豬你還真是豬耶!」劉穎若朝天大翻白眼,「用『寫』的和用『做』有什麼差別?還不是腦子裡都要想著『性』這件事?寫到最後,我都懷疑我寫的是武俠小說,還是黃色小說了。該寫的忠孝仁義沒辦法寫進去,還得灌一大堆沒營養的性場面,我看我還是改行去寫文藝小說好了。」
「那不是更糟?」看著她又幫他開了一罐酒,他沒有回絕餘地的接了過來。
「起碼可以在徐姐的出版社寫啊,向吟說她比較不擔心這方面的問題。哪,喝吧!」她滿意地看著他一飲而盡。
「你今天來就是打算告訴找你準備改行寫羅曼史?」他不疑有他地暢飲她遞過來的酒,反正他們已經通宵喝酒喝習慣了。他短笑了一聲,突然猛灌酒精的結果是讓他的皮膚略微發紅,「穎若,你確定你能寫嗎?」穎若要寫羅曼史?好像有點好笑。
劉穎若不悅地瞅他,「為什麼我不能寫?」
「你的天性就喜歡打打殺殺,一下子要你寫些風花雪月的東西.你不會覺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在他看來,穎若根本就生錯了性別,要她去寫些專門給小女生看的東西,他還真覺得滿好笑的。
「好歹我也是女的耶!」她不平地抿嘴。
「是啊,你個性像男人,穿著、講話也像男人,連打架都像男人,我倒看不出來你是女的。」他咧嘴地調侃,「況且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根本沒談過戀愛,你怎麼寫以戀愛為主的文藝小說?」
「沒談就沒辦法寫嗎?」她挑高了眉,酒過三巡,她的膽子也被酒精壯大了些。「要經驗也可以啊,你和我假裝談一場戀愛不就成了?」
噗的一聲,朱展麒嘴裡很不捧場地噴了滿桌子的酒,他發笑地指著她,顯然已有幾分醉意,「穎若,我跟你?我們兩個是拜把耶!」
「拜把就不能該戀愛嗎?」她問出她心中最想問的話。
「我覺得困難度太高了。」他沒有考慮地給了她一個很挫折的答案,「你瞧,我們兩個認識太久了,根本沒辦法有那種戀愛中因為不安定而掛心不已的感覺,沒有那種心跳加快的感覺,怎麼會覺得自己在談戀愛?」
她皺了皺眉,「當初你和孫曦尤在一起。就是因為她給你這種感覺?」她已說不出來心裡沉積的嫉妒有多久,也都怪她只會用哥兒們的方式對他,他始終沒有正視自己的存在。
「嗯。」他很拙地頷首;「曦尤她是個讓人覺得隨時都有可能抓不住的女人,讓人時時掛心,擔心她會離開,最後愛得患得患失,沒有辦法忘懷她。」
孫曦尤、孫曦尤!劉穎若暗暗地咬牙,就是不想從他的口中聽到他用那麼溫柔的語氣說孫曦尤,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她,孫曦尤實在高明太多了。「我又不是孫曦尤,你這些自文自憐的話去對她講吧。」
「你不是曦尤,但你是穎若嘛!」他已經醉得差不多了,講起話來完全不經過大腦思考。
好吧2第二次出擊,她承認她又失敗了,以她很哥兒們式把酒言歡的方法還是沒奏效,這頭豬真是遲鈍得常人難以比擬。她抬起一隻厲眼怒殺朱展麒,之前小啜的動作一改為猛灌,似乎不把自己灌死不甘心。
「穎若,別突然喝那麼急。」一下子見她悶不吭聲地解決掉兩三罐酒,朱展麒還真怕她急性酒精中毒送醫。
「你管我,別忘了我今天來的時候就說了我打算醉死在你這邊。」劉穎若沒好氣地說這,又仰盡了罐裡的清酒。
「穎若……」
「喝吧!全部喝完了才准醉死。」她打開最後一罐酒硬送到他的嘴前,目光明亮得說不上是醉了,還是清醒。「是好哥兒們的話,就喝完它。」
他為難地望了望她,明白這一罐下去他八成也不行了,他眼前的穎若好像會晃,但是她的話卻牢牢地壓在他心上。他深深地歎口氣,無可奈何地接過酒罐就口,耳裡還聽著她滿意的咕噥聲。
「好哥兒們。」她酒意一重,便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自動地往他房間走。
「行咯,穎若?」他此刻還沒忘掉有她這個人。
「我要睡覺。」劉穎若隨意地揮了揮手,其實也說不上醉了,只是如果藉著酒醉在他的床上賴上一晚,就算什麼都沒做,總能稍微平復一點心裡的委屈。
朱展麒瞇細了眼,腳步有點搖晃地跟進了臥室,眼睜睜地望著她數軟地趴在偌大的床鋪上,他微微皺眉,
「你睡這裡……那我睡哪裡?」
「隨便你。」劉穎若散漫地又揮揮手,熱燙的頰一觸及帶有他身上味道的枕頭,幾乎沉醉得不想再起身了。
但她怎麼都不曾想過,在下一刻,她的背後有一頭豬,就這麼直直地也往床上倒,而他倒下的位置,剛好就在她的正上方……
第七章
幫那頭豬打架換回了哥兒們的情誼,卻也讓她以一支「校外打架」的大過不夠干浮俐落地畢業。劉穎若雖然不高興,卻也沒辦法,如果當初不是朱展麒數年來阻止她到處逞強,她說不定早就因打架記過太多而退了學。
好吧,畢了業就是畢了業,反正用功點考上好一點的大學,她的高中文憑不夠完美就不會被特別注意,再說她初次投稿的武俠小說也通過出版社的審核了,從此以後她不但可以做個快樂的大學生,更可以做個業餘的文字創作者。
快樂、快樂,當個大學生絕對要快樂,但是一遇上那頭豬,她就覺得自己實在不夠快樂了。
「賓館事件」讓孫曦尤的父母發覺自己的女兒異性關係太過複雜,不但對她的行蹤嚴格把關,更不准她和朱展麒來往,根除掉將來可能會有的麻煩。而有個警官父親的朱展麒,對自己生性溫和的獨子打架同樣也無法忍受,嚴厲地阻止兒子再有年少輕狂的舉動,什麼樣的女孩都可以來往,就是不能找孫曦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