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君策銳眼掃視整個會場一圈之後,就大剌剌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慢慢走到前頭大位坐下,熒闕則低頭站立在他的斜後方。
「放肆!」程業身後的門徒見狀,氣不過地想要衝出理論。
程業揮手阻止手下的衝動行為,溫笑著朝寒君策開口:「寒城主不愧是北方之霸,這般自信和沉著的氣度,果然不是我輩所能比擬。」
「好說。」寒君策淡笑,「唰」一聲曳開手中的藍色絲扇輕搖,臉上同時有自得和睥睨一切的神情。
「敢問寒城主,你身邊這名女子便是劍衛嗎?」
「是,同時也是下任武林盟主的唯一人選。」
寒君策話一說完,全場議論聲立刻大作。
程業被寒君策這種目中無人的模樣激得臉色青白,但畢竟太習慣於在人前隱藏情緒,於是瞬間又恢復微笑的臉色。
「那就拭目以待了。」
「程門主,有何能力盡量施展吧,千萬不要因為劍衛是女子就手下留情啊!」他仍是哂笑。
寒君策擺明了瞧不起人的狂妄態度激怒在場眾人,程業則迅速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後,神色一整,以長者的姿態諄諄告誡:「寒城主,有信心雖然是件好事,但話總是別說得太滿,畢竟結果如何尚未知曉,你現在就說這樣的話,得罪了武林眾豪傑,如果到頭來結果不如你的預期,恐怕寒武城以後就很難在武林中立足吧。」
「哦?勝負還沒有揭曉,程門主就已經擺出這般盟主姿態。就不知道寒某的狂言豪語,和程門主的恣行妄為比較起來,哪一個比較嚴重呢?」
「寒城主真是說笑了。」程業站起身,雙手抱拳向在場眾人一揖,但握拳的力道卻幾乎將指頭嵌入自己手心裡。他朝所有人笑道:「請各位移駕比試場,那裡也已經備好茶點供各位享用。」
在所有人魚貫走出之後,程業強笑著對寒君策擺手,「寒城主,請。」
寒君策仍是坐在位子上,一點兒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程門主先請,我和劍衛隨後就到。」
「你!」程業的部下又被他狂傲的態度激起熊熊怒火。
「走吧。」程業冷淡地收回手,率先走出。
忍一時之氣,才不會壞了全局。
不過是一個武力不濟的狂妄小鬼,就不信往後治不了他!
寒君策單手支著面頰,冷冷看著程業和他的部下走出廳堂,輕聲開口:「熒闕,如果要打敗程業,妳估算需要多久時間?」
「回主人,約莫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需要用到那麼久嗎?」
「程業刀法也算上乘,以主人的武功是不需要那麼久,但若以熒闕的能力來看,不敢做太大膽的估計。」
他蹙眉輕笑。「妳啊,做事總是這麼謹慎小心,才會讓我又氣又愛。」
「主人說笑了。」
「好,就給妳兩個時辰。」他合起扇子。「兩個時辰之內,我要妳將程業打下擂台。」
☆ ☆ ☆
所謂的武林盟主之爭,其實只能算是一場轟轟動動的笑話。
江湖上叫得出名號的高手,除了已經退隱或者無意於權勢的人之外,其它豪傑若不是已經與程業結交者,大多已經死於非命。
所以比武進行之順利、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不過半天的時間,主擂台上只剩程業和熒闕對立。
台下喧鬧吵雜,台上卻是一片靜寂。程業滿臉沉著地和熒闕冷冷對視,兩人都在等待對方發動攻勢。
「得罪了。」程業首先沉不住氣,調勻內力之後,蛟鯪刀便朝熒闕揮出。
「劍衛領教。」熒闕迅速揚起長劍擋住程業手上雕飾有盤曲魚龍的鋒利大刀,略施手勁,借力使力向後彈開。
程業刀勁強悍,力大無比,而熒闕劍走輕靈,旋閃巧妙;程業發招猛攻,式式逼人,熒闕則是以守為主。一時之間,兩人難分軒輊。
纏鬥了一個時辰之後,程業已經有些氣血翻騰,反觀熒闕卻絲毫沒有露出任何疲倦的神態,甚至連呼息都與比試之前相同,他心底不由得急躁起來。
看劍衛那平靜冷淡卻又透露專注的眼神,他也明白她是在等他自行露餡。再這樣拖延下去,不僅他的刀式和弱點遲早會被她看破,也將從此成為江湖人的笑柄。
於是他主意一定,躍起身來,右手持刀斜劈向熒闕,左手則探向她頸後束起的頭髮。熒闕避開刀勢,螓首側扭想要護住長髮,冷不防被程業射出的暗器給劃出血口,腰側一陣刺痛。
原本一直冷眼旁觀、神情百般無聊的寒君策此時驀地瞇起眼,瞳眸中的憤怒一閃即逝。
除了寒君策外,在場幾乎沒有其它人看見程業暗地裡的小動作,只因為他遮掩得太過巧妙。
「哼!」一聲輕哼,讓寒君策分神抬眼朝試場另一頭邊緣看去。
刀衛?還是按捺不住好奇跑來觀賽了嗎?
出門之前他曾詢問刀衛想不想來觀戰,刀衛還說沒興致哪!
寒君策的嘴角輕輕揚起,扇柄朝身旁裝茶水的杯子輕輕一敲,些許茶水濺出,他暗暗彈指,就讓水珠直直向刀衛彈射而去。
刀衛感受到突來的勁氣,很直覺地舉刀一擋,水珠在刀上濺成一朵美麗的銀花。
他望向水珠來源之處,見寒君策朝他頷首,他點頭,領命離開。
來悄悄去匆匆,眼光專注於擂台上比試的眾人,根本沒有注意過校場後方那名高壯男子來了又去,行蹤詭異。
滿頭麻煩的柔順烏絲如果沒有保護好,回去鐵定遭到主人重罰,可是想在護住青絲的同時又必須抵擋程業突然變得綿密的攻勢,還得預防他暗器傷人,她並沒有太多選擇,只能略閃身形讓暗器險險劃過。
程業沒想到一個年紀小到能當他女兒的姑娘武藝竟然如此高強,攻守之間,竟然還能夠三方兼顧,心底的著急也反映在更趨瘋狂的攻擊上。
熒闕看著程業眼中的嗜殺,心底暗暗思索。
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再拖下去想必主人會更不高興;於是她沉定下心,美目微瞇,在程業細密如雨的攻勢之中找到空隙,劍尖輕巧地挑、撥、點、破,迅速解了程業的刀式,將他逼退,而後快步挪移到他面前四步之處,拔身躍起,劍鋒急轉,攻得程業措手不及,在他狼狽擋招的同時,另一手運勁於掌,擊中程業胸口,將他打下擂台。
擂台上急轉直下的戰局讓觀看競賽的所有人目瞪口呆,當程業在擂台外翻轉身子狼狽站定之後,他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是一個小姑娘,居然能夠贏過向來有武林第一刀者之稱的程刀門主!
「程某敗服。」程業咬牙朝台上拱手。
「承讓了。」熒闕低聲響應,態度淡然,臉上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
回應她的,還是滿場的鴉雀無聲。
☆ ☆ ☆
武林盟主的登位大典將在隔日巳時舉行。今天晚上由程刀門設宴,以山珍海味、好酒好茶為所有累了一天的與會人們消消疲勞。
在程業的刻意安排之下,兩名婢女想要帶熒闕到西院客房好好梳洗裝扮一番。
「主人?」她望著寒君策,等他決定。
「去吧。」寒君策將手上的金創粉丟擲給她。
原本以為用不到這種東西才會放在別業裡的,沒想到還是必須叫刀衛從別業帶來。
「熒闕謝過主人。」她接過白磁小瓶,頭仍低垂著。
「回寒武城後,我不想看到妳身上有疤痕。」
「是。」
寒君策看著熒闕隨兩名婢女消失在迴廊的身影,收起手中折扇,開口問站在一旁的刀衛:「查得如何?」
「程業的妻女還在蘇州遊玩,小兒子程璇不久前才讓他送到蘇州會合。」
「果然是只怕事的老狐狸,」寒君策輕哼,「他的房間呢?」
「是有一間密室,機關就在其夫人羅衣畫像之下的古三彩駱駝窯燒基座,密室之中藏有許多名貴刀劍、武書和秘藥。」
「秘藥藥性為何?」
「多為毒和迷藥,藥性佳,皆且無色無味。」
「以你的判斷呢?」
「比不上隱世姥。但您上次要我帶回寒武城之毒,原為蜀地玄靈門所產,而密室之中正好有一罐。」
「好,我們也去休息吧。程業刻意將登位大典設於明日,想必是妄想未雨綢繆,我倒想看看他還能弄出什麼玄機。」
寒君策隨手將折扇一轉,雙手在後腰處交迭,轉身便領先朝東院客房走去,刀衛默默跟隨其後。
程業啊程業,二十二年前的仇恨,寒君策今生誓必報還,只是,你可也別讓我贏得太輕易、太不夠刺激呀!
☆ ☆ ☆
燈火輝煌,人影穿梭,席開百桌的程刀門校場,雖然看似熱鬧滾滾,但滿桌的大魚大肉,卻沒有人有那份心思去動它。
即將繼位為武林盟主的人居然是個女的,這口氣叫滿場豪傑們怎麼嚥得下!
百桌的酒席已經坐滿,只剩寒君策和劍衛還沒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