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即將來臨的是狂風巨浪,抑或重重羞辱,她都不能坐在這兒任人宰割,以她的幹練聰穎被人家以這種拙劣的手法困在一紙婚約中,未免太匪夷所思。
五千萬對她而言簡直如天文數字,她年薪兩百萬算是挺高收入的了,但縱使不吃不喝也要二十五年,才能把錢湊足,那還得要人家不計較利息哩。
她有一種預感,在三五年之內,她是很難再見到她老媽,也就是說,這個困境她惟有自己突圍,沒有人幫得了她。
抹乾淨唇邊殘留的油漬,她長吸一口氣霍地起身,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裡回到T市,找一個可以商量事情的朋友,研擬脫困方案,好在她的皮包沒被拿走,裡頭的信用卡和少部分現金也都完好無缺。
她草草留下一張字條,壓在托盤下,希望阿金嫂看到了可以轉交給孟奶奶,之後隨即扭開門鎖,循著甬道拾級而下。
「想上哪兒去?」孟昶如摸壁鬼似的從轉角處閃了出來。
江昕迅速瞄了他一眼,然後把臉撇向一旁,「縱然我真是你的太太,也該有行動的自由吧?」「不錯麻,」他壞笑地揚起嘴角,用既嘉許又鄙夷的眼神睨地,「你這算是幡然悔悟,還是坦承招供?」他把手搭莊她背後的牆面,將她鎖進角落裡,讓她哪兒也去不成。
「別!」江昕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沮喪地說:「我不明白你和孟奶奶為什麼要這麼恨我,孟濤的死不是我造成的,我們之間只有江湖道義,沒有兒女私隋。」
「住口!」他的火氣說上來就上來,而且來勢洶洶,迎面席捲而來。「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還不惜糟踏他的感情,以脫卻你的罪行。你這賤人!」
江昕毫無心理準備地接受他這充滿火力的一掌,頓時眼睛金星亂冒,整個牙齦都痛了起來。
她為什麼要為一個錯不在她的遺憾承受這樣的凌辱?十年良心上的折磨還不夠嗎?
她忿忿地抬起頭,從齒縫裡迸出一字一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這句賤人付出慘痛的代價。」語畢,她舉起腳,以高跟鞋的鞋跟狠狠踩上他的腳板。
「啊!」孟昶吃痛,忙抱住腳踝。
而江昕趕緊趁這空檔逃往樓下,直衝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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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昕以逃難者的姿態回到T市,家裡的電話錄音機有十幾通留言,一一過濾之後,既沒有孟昶的咆哮怒罵,也沒有蔣寒梅的嚴厲指責,這讓她稍稍寬了些心,其中比較引起她興趣的一通是青樺廣告姜副總的留言,對方有意挖角她到青樺擔任要職,保證薪資優厚,工作環境絕佳。
以她目前的處境,任何付得起高薪的地方,都足以對她構成致命的誘惑。
江昕脫掉身上的舊式洋裝,披上睡袍,從冰箱取出一瓶僥倖沒被祝少君染指的鮮奶,一面解渴,一面翻開電話簿,找尋那久未聯絡,如今已是大名鼎鼎的律師同學程文長。
撥通電話,卻響了半天都沒人來接,她不禁心忖他會不會搬家了?算了,再找另外一個。
這個同學律師執照一直沒能考上,後來乾脆當代書,代書和律師儘管不同,但法律常識應該還是比一般人豐富很多吧。
還是沒人接!莫非天要亡我?只有先留下電話號碼,碰碰運氣了。
江昕癱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發呆。
「鈴!鈴!」連續的鈴聲把她嚇一大跳,想必是同學回電了,「喂,我是江昕!」
「結婚頭一天,你就想夜不歸營?」
是他!怎麼他的聲音無論在何時何地出現總教她備覺驚心?她又沒做錯事,為何要這樣心虛?真氣人!
「我回來處理一點事情,」二十四小時過去了,她仍難以適應孟太太這種突如其來的角色。「順便請教一兩個律師,怎樣才能將『孟太太』這個枷鎖解除掉。」
「找到人了嗎?要不要我把孟氏實業集團的法律顧問借你?」他倒是顯出意外的大方。
「不用了,我跟你很快就不會有任何瓜葛,欠你人情到時候還起來挺麻煩的。」開玩笑,他的法律顧問是幫他還是幫她?
「那麼你的速度最好快一點,超過三天,我就會向法院提出履行同居義務的申請。」通牒已下,他「啪」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江昕氣得想對著話筒破口大罵。門鈴卻很不識相的在這個時候大響,開門一看竟是祝少君,她說忘了帶家裡的鑰匙,把自己關在門外,要到這兒跟她擠一擠。
二話不說,江昕回房裡拎出一大串鑰匙丟給她,「裡頭包括你的房間、浴室、後門陽台,要哪一把你自己挑。」這是半年前,她不甚其擾,找了個時間到鎖匠那兒一次打造完成的。
「喲,你不要這麼見外好不好?」她是有備而來,連保養品、換洗衣物都帶齊了。
「沒錯,像你這種損友不要也罷。」江昕臉臭口氣差,想讓祝少君知難而退。
「怪我將你回T省的行程洩露給伯母?」祝少君慚愧地掀動了下嘴皮,吞了口唾沫道:「我也是不得已的,伯母說她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去買股票,結果碰上這陣子股市狂跌,她融資的八九百萬面臨斷頭的危機,如果你再不回去幫她解決,她就只有上吊自殺了。你曉得,我一向心腸軟,禁不住她再三苦苦哀求,就……」
她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反而令江昕更是怒火沖天,她老媽對股票投資根本一竅不通,勸她多少回別人云亦云,跟著瞎子摸象,遲早會出大亂子,這下好了,亂子是出了,倒大霉的卻是她!
祝少君見她不語,又接著道:「我打了三通電話都占線,料想你一定回來了,特地趕來把耳朵借給你。怎麼樣,你媽媽這次介紹的對象是個大帥哥吧!你預備要跟他交往嗎?」
「何止預備,我婚都已經跟他結了。」江昕無奈地打開客房的木門,祝少君卻尾隨她進了主臥室,當著她的面就寬衣解帶。
「哇,進展這麼神速!他是用什麼上好的條件吸引你?」祝少君一興奮,索性連超短黑皮裙也脫了,裡頭的蕾絲鏤花黑底褲非常暖昧也很礙眼地泛著無邊春色。
這妮子居然做這等妖嬈打扮!江昕興趣缺缺地瞟她一眼,腦中馬上晃過她老媽口中陳舊的訓詞
「你要是有少君的一半能幹就好了,男人呀,就是吃嬌嗲造作這一套,你這德行,看將來嫁給誰去?」
嗄!伸著懶腰躺在久違的柔軟床墊上,她只希望一睡如死,再也不要理會這人世的紛紛擾擾。
「五千萬。」為了快速滿足祝少君的好奇心,早點把她趕出房,江昕並不作絲毫隱瞞。
「老天!」祝少君羨慕得口水差點溢出嘴角。「你媽媽是怎麼找到這個名副其實的金龜婿?請她也幫我物色一個。」
江昕瞪著她垂涎的嘴臉,忽然靈光一閃,「行,只要把你那個當律師的第五百八十九任男友介紹給我認識。」
「你認識他作啥?」祝少君立刻戒慎地問。
「打官司嘍。」不然律師還能幹麼?「快點,到底答不答應?」
「好是好,不過,你可別橫刀奪愛,這個陳Sir雖然不是絕佳的情人,但備在手邊,至少可以防老。」祝少君對每個男人永遠抱持著騎驢找馬的心態。
「放心,我不是那麼容易思凡的。」江聽見到一絲希望,立即精神抖擻地從床上躍起,把祝少君拖到電話機旁,押著她打電話。
「現在?」
「商場如戰場,分秒必爭,才能贏得先機。快!」不容分說,她硬是把電話筒塞給祝少君。
「說不定人家早睡,這樣擾人清夢不太禮貌吧。」
「我今天這麼累想早點休息,你還不是來擾我好夢,難道你跟他的親密關係會比我們的君子之交更加清澈如水?」
祝少君嘴一撇,沒說什麼地撥號。
電話才響到第三聲就接上了,「喂!」
「是我……」祝少君對著話筒,聲音馬上嗲得教人骨子快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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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少君把時間、地點約在第二天早上八點半,來來飯店的一樓咖啡廳。她原本打算陪江昕一道去,但因為昨晚睡得太遲,幾經催促仍是起不來,江昕只得單獨前往赴約。
大清早喝咖啡不是T省人的普遍習慣,咖啡廳裡只稀稀落落的坐了兩三桌客人。
江昕毫不費力的就在靠窗的座位找到那位祝少君口中英俊得一塌糊塗的陳大律師。
「你好,我叫陳永然。」對方一見到她眼睛陡亮,頗有驚艷之感。「這是我的名片。」
江昕綻出一個自認優雅百分百的笑容,不經意地把目光往名片上一瞥——孟氏實業集團法律顧問?
這幾個大字險險將她從椅子上震得彈起來。「這是巧合,還是惡劣的嘲弄?」
「什麼?」陳永然被問得一臉茫然,「我不懂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