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左婧娩答應與他為友的當夜她就後悔了,因為一旦擁有,害怕失去的夢魔便如影隨形地跟著她,而她萬不願自己再落入那樣恐慌的深淵中,所以她才會將此事苟且視之。
「你就這麼有把握我不會因此而失約?」
左婧娩聳聳肩,「想搭起友誼橋樑的人是你嘛!」唉,這座她無意走的橋已然被他一手搭建起,還真教她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你仍在懷疑我?」他挑眉問。
「不,你別誤會!」她急急澄清。
「是嗎?」
左婧娩沉默了會才道:「這世上有一種力量會造成難以避免的傷害。」
「什麼力量?」
「不可抗拒的外力。」
「例如?」
「距離、工作。」相隔遙遠,聯絡自然減少,時間一久,友情就會變淡,然後就忘了對方;工作亦如是,一句太忙了,便可冠冕堂皇地剪斷友情線。
「你太悲觀了。」
「或許吧。」像他這種特級人種,是不會瞭解她所遭受的是一種怎樣的境遇。
望見她眼底深沉的哀愁,樓宇寰忍不住問:「你很自卑?」
哦喔,誤判者再加一名!「你從哪裡看出來的?」她慣性地附和道。反正他倆的友情未必能久久長長,她又何須急著向他解釋此自卑非彼自卑的因由。
「為什麼?」他不答反問。論外在,她雖比上不足,可也比下有餘;論內在,單就她身為鴻飛人這點,她的身價即可以十級跳,她有何自慚形穢至令人一目瞭然之處?
「你不會懂的。」
「你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不能理解?」
聞言,左婧娩抿著唇佯裝考慮狀。
「不方便說的話就別說了。」畢竟他倆才初識,尚未及分享心事的階段,若她真有隱情,說不出口也是人之常情。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此刻她雖不想「言」,可並不代表她不想「行」,對他,她打算以「原形」待之,以免除自掘墳墓的淒苦下場。
「我等你。」
「謝謝!」她微笑道,轉移了話題:「聊聊你吧。」退堂鼓既然沒打響,她不如就放手撈點好處,製造些美麗的回憶以備自己與他分道揚鑣後追憶。
「我?」他皺起眉。
「嗯。」
「我有什麼好聊的?」
她倏地起身大叫:「怎麼會沒有!你是樓宇寰,大名鼎鼎的樓宇寰耶!」
「有名又不是我的錯。」他垮下了肩頭嘟嚷著。別又來了,拜託!崇拜他的人已經夠多了,她千萬別是其中一個。
「咦?」
樓宇寰重重地歎一了口氣,「我是一個人,一個人的意思你瞭解嗎?」不知從何時起,朋友慕名而來、金錢慕名而來、權力慕名而來……一開始他還挺得意自在的,可如今,他已厭倦了那種無時無刻都要背著名氣過日子的生活。
「你不喜歡出名?」左婧娩猜測道。
「出名有什麼好?」
「出名有什麼不好?」她坐了下來,「一個人的聲名能遠播並不是件易事,它訴說著一個人的成功;而光宗耀祖是每個為人父母對子女的期望,你做到了,應該覺得驕傲才對啊。」
講得還真頭頭是道,只不過……這世上該感到驕傲的又何止他一個!
「左慶恩是你的誰?」
「我大哥啊。」怪了,無緣無故提她大哥幹嘛?
「他是不是也很有名?」以她的資歷,能被「鴻飛」錄用,她大哥之名功不可沒。
「聽說是很有名。」這個聽說是她老爹說的。
「他在出名前和出名後有沒有什麼不同?」
左婧娩愣了會,「我大哥就我大哥,哪有什麼不同?」
「你別這麼果斷嘛,仔細想想!」他與左慶恩有過一面之緣,雖只是點頭之交,可他感覺得到,左慶恩與他有著相同的無奈感。
「嗯……」左婧娩認真回想,「好像……有一點點……嗯……」
「一點點什麼?」
「一點點……呃……我說不上來啦!」
樓宇寰立刻提點:「有沒有有點擔人於千里之外?」
「這個嘛……」她勉強挑出個情節,「每當有不認識的人來我家,他就回房去,這算不算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她大哥本來……咦?是本來嗎?啊,想得頭痛死了,不想了!
他未答再問:「朋友是不是變少了?」
「變少?」她猛搔頭,「看來看去都是那幾個熟面孔,生面孔……生面孔……」
見他又欲張嘴,左婧娩趕忙出聲阻止:「別再問了,你問的問題都好難回答哦,你別再問我了啦!」
樓宇寰不禁為左慶恩感到不值,「你很不關心你大哥哦!」否則怎會一問三不知。
左婧娩吐了吐舌頭,「從小到大我只負責被他疼,所以……」若照他的說法想來,她不關心的人可多著呢。
瞧她心虛至極的模樣,她的命到底有「貴」呀?樓宇寰心想著離了題,「你為什麼不准我喊你婧娩妹妹?」
這問題簡單!左婧娩爽快地答道:「因為我已經有很多哥哥了。」
「很多?」難不成他記錯了?她不是只有兩個哥哥嗎?
「大哥、小哥,大大堂哥……」她伸出手指數數兒,「大大表哥……」
樓宇寰當下驚歎。天啊,十根手指還不夠用,這……
「十七個……不,是十八個。」
「十八個?」
「不相信啊?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
「不、不用了!」這時,樓宇寰的行動電話響起,「抱歉,我接個電話。」
「請便!」語畢,左婧娩好奇地豎耳傾聽。
他側過身接電話,「喂……沒空……可不可以晚一點……但是我……你不要……好……好……我去就是了……嗯……」
待樓宇寰掛上電話,左婧娩立刻問:「誰呀?」
「一個難纏的女人。」
「喔。」她應了聲,未敢再追問。
「我得告辭了。」
「慢走。」她一句挽留的話也不敢說。
「我們改天再敘?」
左婧娩比出個OK的手勢,送他至門口。
臨走前,他不忘道:「給個溫暖吧?」
「怎麼給?」她還以為他不會開口索取呢。
「像這樣!」他圈起她的雙手置於心口,「電電一下!」
「電電一下?」她不覺莞爾。好特別的呢稱哦,虧他想得到!
須臾,樓宇寰笑著與她道別。掩門十分鐘後,她才赫然醒悟——她不是說要聊他的嗎?怎麼聊啊聊的又聊到她身上來?他呢?從他進門到出門,有談及他的部分竟然就只有少少的幾句話而已
不公平!
她請他吃披薩、請他吃水果,又回答他好多問題,最後再給他電電一下,他怎麼可以只回饋她那麼一點點?這太不公平了!她定要找他討回來,下次……
第三章
人說愛情甜如蜜,而友情是否也能甜如蜜呢?
應該、好像也可以吧?
然而,太過交心的情感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質,尤其是當相互友愛的兩人不同性別時。
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樓宇寰與左婧娩間的友情,在心態上雖認定彼此僅止於普通朋友,可在行為上卻已發展至「我一天沒有你不行」的地步。他所抱持的理由是——既已為友,自當享有每天都可電電一下的權利;而她則是——她有每天供給他電電一下的義務。
試想:在樓宇寰力求一天最少電一回,即使被電得頭昏昏、眼花花也在所不辭;左婧娩一天至少電人一回,如今已電他成癮的情況下,再持續下去,他倆能不電出愛情的火花嗎?
今天,是他倆認識滿一個月的日子,在短暫的慶祝過後,兩人即又進入「備考」狀態。
「宇寰!」伏於案犢上,左婧娩發嗲地再一次喊道。
端坐在沙發上閱報的樓宇寰聽得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婧娩,拜託你不要用那麼噁心的語調說話好不好?」
「人家這題不會,你快來教人家嘛!」左婧娩依舊嗲聲嗲氣,不理會他的要求。
「又不會?」樓宇寰將報紙擱下,再一次起身為她解題。
「什麼又不會,很難耶!」
「難?」他看著試題,「難在哪裡?」老天!這是常識,婧娩竟然叫難,那她畢業後怎麼考得上會計師執照!
「真的很難懂嘛!」在所有必修的學科中,她拿會計最沒法度了,所幸上天垂憐,賜給她一個萬能家教,讓她這個一直在茫茫大海中飄流的學子,終能起死回生。
「那你幹嘛選這科系讀?」沒事找碴嘛。 「這……」事關乾國,叫她怎麼好意思明講嘛。
「婧娩,你老實告訴我,你勉強自己是不是為了他?」
「誰?」
「游乾國。」他用著鼻孔說。
「什麼國!是乾國啦!」
他踩住她露出的狐狸尾巴,「不打自招了哦。」
左婧娩瞬時紅了臉,「你、你明知故問,存心笑話我!」
「婧娩,你暗戀他多久了?」這事打從他倆認識那天起他就想問了,只是他一直忍著,直至今天才讓他逮到這個可以借題發揮的機會。
「哎呀!你怎麼問人家這個啦。」她難為情地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