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笑,連忙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笑出來。他哄女生的技巧一點也沒進步。小時候,每回把我惹哭了,他也是這麼扯扯我的頭髮,拉拉我的手,向我說對不起。
「不哭了?我道歉了。」他的臉湊過來,看我。
眨眨猶有淚水的眼睛,吸吸鼻子之後,我才說:「你的道歉我接受,不過你的行為我還是不能原諒,那句話真的很過分。」
「是,都是我不好。」他說。然後神情變得略為嚴肅。「可是那是因為我關心你。你一個女孩子自己住就該小心門防,連問都不問就這麼把門打開了,如果是壞人呢?你又穿著睡衣來應門,是不是會讓人有非分之想?不該這麼缺乏警覺的。」
我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像個小學生般立在這聽訓讓我不太甘心。我想挽回一點尊嚴,證明我還是有能力照顧自己的。「門上有貓眼,可以看到外面。」我對他說。
「好。」他說,接著又問我:「那開門之前你看了嗎?」
「沒有。」我吶吶地答道。
他揚起眉看我。
討厭他那一副自以為是的死樣子,雖然他是對的。「可是不管怎麼說,你不該說我是跳脫衣舞的。」
「是我不對,我道歉,可是那是因為氣你不懂得保護自己。」
「沒有可是,錯就是錯。」我說。想到上回他將我鎖在車上的事,好極了,一併機會教育。
不過,我站累了,我想坐下。他仍握著我的手,於是連他一塊兒帶到沙發上坐下。
「即使你沒有惡意,但有些行為不對就是不對,你要學著著尊重別人。」我板起臉對他說道,「就像我生日那天,你要為我慶生,該邀請我,而不是威脅我。尤其是後來,你將我鎖在車上,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生氣。我討厭不被尊重的感覺。」
他看著我,微蹙起眉,似乎是在思索我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已經習慣別人照著我的意思,或許因而太專注於自己的情緒,忽略了你的。如果我令你覺得不被尊重,那麼,我道歉,我是無心的,以後我會注意。」
他這麼認真的道歉反倒令我不好意思了,事情似乎沒有這麼嚴重。同時,我注意到他一個優點,從小就有的優點──勇於認錯。我很高興他仍保有這難得的長處。如他所言,大家都依著他的意思,也所以,他總跩得二五八萬地,不過,如果他知道自己錯了,一定會認錯道歉,真的很了不起。相形之下,我便顯得小心眼了。不行,見賢思齊,我不能任自己小心眼下去。
清清喉嚨,我有些不自在地說:「嗯,對不起,其實,我也有錯。我是說今天早上的事。那個,你好心告訴我,提醒我,我還對你吼,所以……對不起。」
真想去撞牆,道個歉說得這麼七零八落地,他大慨以為我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我都不好意思看他了,轉過頭,不經意瞥到牆上的鐘,我瞪大了眼。七點十分!他已經唬弄了這麼久,那表示,我六點多一點就起床了。搞什麼?今天放假耶!即使上班時間我也用不著這麼早起床呀!
他的大掌貼著我的臉轉了回去。「我接受。」
我眨著眼看他。「什麼?」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說。
「我管你接不接受。」我拍開他的手嚷道。「你吃飽撐著呀?這麼早來吵我?」
他的反應令我後悔自己罵了他,我該扁他的。他在笑,一大早弄得我又氣又累的,他竟然在笑!
一拳朝他揮過去,卻被他攔了下來,還在我的拳頭上印了個吻。我生氣地將手抽了回來。
他不以為意地笑著,說了個全世界最爛的理由:「早睡早起身體好。」
我瞪大了眼,巴不得打得他滿地找牙,不過我沒那本事,所以我起身回房繼續睡我的回籠覺。
「喂!」他也跟進了房間,
懶得理他,我爬上床,躺得舒舒服服地。
「我們今天要去新竹,記得嗎?」他走到床邊對我說道。
對了!新竹,中秋節。我的眼睛睜了開來。
本來昨天下了班就要去的,可是那個壞心眼、黑心肝、婚姻不幸福、兒女不孝順的經理要我昨晚一定得將報表趕出來。弄到九點多,我累得像條狗,於是告訴沈昱中,今天再去。
可是,我狠狠地瞪他。他不會早點說嗎?等到我躺回柔軟舒適的床上才說,分明是故意的。
瞪了他一會兒,我不甘願地對他伸出一隻手。「拉我起來。」
他笑著搖搖頭,還是照做了。同時不忘損我一句:「你真是只懶豬。」
「哼!」我已經起身了,他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我對他哼了一聲,想將手抽回。沒想到,他非但不放手,反倒用力一扯,將我帶進他懷中。
「你幹麼?放手。」推不開他,我皺眉嚷道。
他搖搖頭。「我才說過你又忘了,要有警覺心。」
「是你又不是別人。」我嘟嚷道。
「是誰都一樣,不要以為熟人就安全。你這個樣子很容易引人遐思。事實上──」他的視線掃過我的胸前,又回到我的臉上,看著我的眼說:「我現在就很想要你。」
「你發什麼神經呀?」我罵著,將目光調開,他的眼神令我不自在。僵持了一會兒,我才又抬起頭看他。「我知道了,以後我一定會注意,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他看了我兩秒鐘才放開我,轉身步出房間,並不忘將門帶上。看著關上的門,我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前看著門把,看見他已上鎖,放心地吐了口氣,隨即暗罵自己小心眼,不過,當我聽到敲門聲時,仍是驚跳了一下。
「幹麼?」我有些緊張。
「你介意我用你的廚房嗎?」他問我。
「哦,不介意。」回答完我癱坐在床上。
討厭這樣,弄得自己緊張兮兮地。
從小我便習慣了與男生玩在一塊兒,性別的分野之於我,是很模糊的。當然,我不會穿著睡衣在每個男生的面前晃來晃去。事實上,只有沈昱中見過我穿睡衣。不知道,對他,我特別沒有戒心。也許是因為他在我心中仍是童年的小中中吧?
剛才他說的那些話有些將我嚇住了。什麼「引人遐思」、「很想要我」的,我從來不曾想過這一類的問題。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是,這帖藥下得太重了些。我差點得了「恐男症」。不行,不能矯枉過正,與男生保持距離是必要的,但是用不著把自己弄得神經兮兮地。
「謝鈍鈍,你又睡著了嗎?」沈昱中敲著門問道。
「我馬上出來。」我從床上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漱洗、更衣。
走出房間,看到桌上的早餐令我頗為訝異。不是什麼滿漢全席,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些東西,不容易。何況,真的難想像他會進廚房。看這手藝,他應該常做。
「你要喝牛奶還是果汁?」他間我。
「牛奶。」我笑著答道,在他身邊坐下。沒想到他會如此體貼細心。
「自己去倒。」說著他喝了口牛奶。
我的笑容僵住了,然後瞪著他,對他吼了出來:「那你幹麼問我?」
自己倒就自己倒,稀罕!我起身到廚房斟了一杯牛奶,又坐回剛才的位置。突然想起一件事,看著他,我放柔了語調喚他:「小中中。」
「嗯。」他咬了口蔥油餅,睨了我一眼應道。
「今天,我開車好不好?」我小心地問道。
「好啊。」他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爽快答應了。
耶!我開心極了。考到駕照好久了,沒什麼機會開車,今天總算可以大展身手了。飛快地吃完早餐,而且恭維地將他做的東西吃個精光,又乖乖地洗碗。然後我充滿期待地與他一起下樓。
出了大樓的門,他問我:「你的車在哪?」
眨著眼看他。我的車?「我沒有車啊。」
「你不是說要開車?」
「對呀,我要開……你的車。」奇怪了,我在心虛什麼?他自己答應過的。
「開我的車?」他將鑰匙往空中一拋,我差點伸手去接了,他卻先一步接了起來,揚起一道眉,對我說:「免談。」說完,他打開車門上了車。
我站在一旁瞪他。可惡的豬!他一開始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他是故意的!
他搖下車窗探出頭來。「上車啊。」
「你這個二百五!」雙手扤住他的兩隻豬耳朵用力地擰了幾下,出足了氣,我才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上車。
一路上我故意不與他說話,等著他反省認錯。沒想到他根本當我是隱形人,氣死我了。
不過,瞄了他一眼,我的嘴角得意地揚了起來。路標寫得很清楚,新竹到了。就要下交流道,他不知道地址,不清楚方向,我看他還擺什麼酷。
雙手抱胸,我有了好心情,看著窗外等他來問我。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他連屁也沒放一個,而且車子穩穩地朝二哥家的方向前進中。轉過頭我瞪著他,我相信他感覺到我的視線了,可是他還是不理我,連看也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