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哼。「不錯呀,伶牙俐齒,半時怎麼不道麼說話?蛾,對了,平時你扮可憐就好了,不過那一招對我不行,所以──」一個抱忱砸上他的臉,阻止了他後面的話。
她瞪著他,瞪了許久許久許久,然後……她笑了出來。
「笑什麼?」
「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不,是我第一次和人吵架,很好玩。」
「好玩?」他的表情滑稽,不可思議地看她,然後問:「你從不曾和你妹妹吵架?」他從小和弟妹吵到大,很難想像竟然有兄弟姊妹不吵架的。
「不曾,我很疼她。」
「疼她?說得好像你大她十歲八歲似的,你也不過大她幾分鐘罷了,別故作老成。」第二個抱忱飛向他,這次他接了下來,置於腰後調了個舒服的姿勢,朝她點了頭。「謝謝。」
她好氣又好笑地自了他一眼。
「你和那個小丑也沒吵過架?四年都不曾?」他又問,語帶懷疑。
「不曾。我不愛生氣,他沒你的好本事,能惹我生氣還吵架。」她明白他說的小丑是黃盛陽。
他吹了個口哨,得意地揚了揚眉。「真是榮幸。」
第三個抱忱飛了過去。「幼稚!惹我生氣你很開心嗎?」
「開心,開心極了。」
給他一個假假的笑,她說:「我也很開心,今天起我的身份就從廣告業務變成老闆的女人。」
「你又來了,想像力豐富,總愛胡思亂想。」
她淡然笑道:「你當然不會這麼想,因為沒人放在你面前嚼舌恨,你是老闆嘛。」
「不需要這麼譏誚。」他不悅地說。然後審視她半晌,語氣軟化,問道:聽到同事說了些什麼嗎?」
「幹嘛?你要幫我報仇?開除他們?」
她的不正而回答,令他以為確有其事,連忙又問:「你被同事刁難了嗎?」
「對。客戶突然間不願與我配合,同事都不和我說話,我報告不見了,找回來的時候,上面用紅筆為了大大的「蕩婦」兩個字……」他皺眉的樣子令她失笑。「當然沒有。又不是演連續劇,那這麼誇張。」看了報紙的日期,她又輕笑道:「而且同事打算為這事兒刁難我也還沒那機會。明天星期一,我會早點進辦公室,或許有機會扮灰姑娘。」
她始終維持著笑容,他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在他的注視下許久,她突然開口無所謂地說:「算了」
他沉默地注視她許久,有些粗聲地問她:「算了是什麼意思?」
她聳肩,沒有回答。
他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悶聲問道:「你想分手?」他想到了方纔她曾問過的「沒有。」她有些訝異他會如是想。「想像力豐富的是你,簡單兩個字你都能做此聯想。」頓了會兒她又問:「或者,想分手的是你?」
「當然不是。」他的表情放鬆了,不過仍是問:「那算了是什麼意思?」
「算了就是,隨你高興吧。以後我們大方吃飯、大方看電影,你要在大馬路上做愛我都陪你。」
他並沒有預料中的雀躍,而是靜靜地問她:「為什麼?」他總猜不透她的情緒。
「不為什麼,我高興。」她輕拍他的頰,笑咪咪地說。
他抓下她的手,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善變的女人。」他說。
「好說。幼稚的男人。」
※ ※ ※
「小雪。」
這熟悉叫喚令凌雪頓了一下,在心中哀歎。看了面前的沈淙沂,她無奈地站起身面對來者輕喚:「爸。」
「嗯。」凌復生哼了聲,注意力全放在一旁的沈淙沂身上。
不過凌雪沒打算為他介紹。看了他身後一眼,凌雪一臉天真地問:「今天帶的是第幾任妻子?第五任嗎?還是第六任的預備人選?」
凌復生一怔,有些難堪地怒斥:「你說這是什麼話:爺爺奶奶一塊兒來的,過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我想他們大概不會想見到我。」她瞥見了一段距離外兩位老人家都看著他們,她淺淺她笑著,朝他們點了個頭,根本不待他們反應,凌雪又對她父親道:「好了,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您快回去吧,要不然侍會兒小媽受了冷落生氣,那可就不好了。」
「你」」凌復生聽出她話中的嘲弄,氣缸了臉,卻莫可奈何。擺擺手,他道:「算了,回去打電話給我。找了你幾天也不回個電話,今天一定要記得打電話回家。」
凌雪但笑不語,凌復上一歎,知道她不會給自己個回答。他拿這個女兒沒轍,對於她,他這個父親從來沒有做老子的威嚴;面對她天真恬淡的笑容,他反倒有著些許的心虛。瞥了沈淙沂一眼,他摸了摸鼻子回自己位置去。
凌雪笑著坐了下來。沒想到好不容易送走了個生氣的人,一坐下,又得面對另一個生氣的人。唉,男人,哪來這麼多的脾氣呢?
不理他,她自顧自地繼續吃著東西。
現在他們倆大大方方出雙人對,一塊兒看電影、一塊兒聽演奏會、一塊兒上餐廳吃東西,這一點最令她開心,因為不用再委屈自己吃微波食品或是外賣食物。
不過壞處也是有的,就像現在,遇見了她父親。
她相信父親必然是知道了她與沈淙沂交往的事。雖然父親大人不看影劇版,不過他身邊諸多兒子與女人,必有人會為父親留意的。
她知道自己又有好些日子不得安寧了。
發現對面的人始終沒有進食的動作,她總算抬起頭來。
「怎麼,不合味口?我覺得很好吃呀。」
「少耍嘴皮子,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不悅地說。
「又耍小孩子脾性。」她喃喃道。見他瞪向自己的目光,她好笑地說:「別氣了,我不幫你們介紹是為你好。我父親別的興趣沒有,專愛攀權附貴,要真和他認識了,包你沒安寧的日子過。」
竟有人這麼說自己父親的?他仍是瞪著她,卻多了抹不可思議的表情。
撐著下巴,她好心情地說:「對了,我父親還有個嗜好──討老婆,他至少有五任老婆。我媽是第二任。」注意到他瞟了父親的桌位一眼,她又笑道:「那張桌坐了我祖父祖母,還有我父親和我也不確定到底是第幾任的小媽,算是家族聚會吧。」
她扯了扯唇,低下頭拿著餐具專心玩著盤中的食物。
「我父親總說我母親是他真正唯一愛的女人,說起來好像也是這麼回事,可是其實是因為不服輸。歷任妻子,只有我母親主動提出離婚,因為我父親對婚姻不忠,也因為我父親的家人瞧不起我母親是鄉下人。當初他還想以找和我妹妹為手段留下我母親,不過沒成功。」抬起頭,她笑著說:「你知道嗎?我父親有十二個小孩,只有我和妹妹是女孩兒,厲害吧?」
他也撐起下巴望著她。這是她頭一次談論她的家人。過去他問了她也不說,今兒個她倒主動提起了。一段聽來不甚揄快的「家庭秘辛」,在她口中像個笑話。
「父母離婚之後,你跟誰?父親還是母親?」他問。
「都不是,跟我爺爺奶奶。那兒像孤兒院,我父親所有下堂妻的兒女都在那兒。
其實他們根本不要我們姊妹倆,留我們下來,不過是因為我們姓凌,是凌家的財產。」她說得輕鬆,看來全然不在意。
「難過嗎?」他抬手越過餐桌輕撫她的頰。
她笑。「曾經。小時候當然會,後來不會了。」
靜靜看著她,他突地朝她勾了勾子指。
以為他有什麼悄悄話要說,她傾身向前,沒想到他竟是隔著桌子,吻住了她。
怔愣之後,她條地撇開臉避開他的呢。不看其他人可能有的反應與眼光,她開玩笑地說:「當心我父親衝過來強迫你娶我。」
「我願意。」他望著她的眼,有如交換誓言般慎重地說。
他突如其來認真的態度令她的笑不自在了起來,怔了會兒,她又低下頭挑若盤中的食物。
「膽小鬼。」他笑,並不逼迫她回應什麼,若有所思的目光,瞥向了她的家人。
※ ※ ※
頸上一陣刺癢的感覺,凌雲櫻嚀了聲側身避開。
沒兩秒鐘,那種感覺再次襲上她的臉,這回,她皺眉睜開眼來,只見一張大大的臉懸在自己眼前──沈淙沂的臉。
瞪了他兩秒鐘,她又閉上眼伸手環住他的頸項。「你要出門了嗎?」她還記得他說過今天一早與人約了打球的。
「嗯,你陪我一起去。」他說。
安靜了數秒鐘她才睜開眼。「去哪兒?」
「打球。」
她搖頭。「不要。」
「陪我去。」他輕咬著她的耳垂。
她仰著頸子給他更多空間,不急著回答。
「嗯?陪我打球?」他又問。
「不要。除非可以不曬太陽、不走路、不流汗,我就陪你去。」
「別鬧了,打高爾夫球怎麼可能不曬太陽、不走路還不流汗?」
「所以嘍,我不去。」
他在她的頸間重吮了一下,惹得她輕喊一聲,然後變成了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