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郁然地凝視著她,「知道我娘病了,我怎麼還能再繼續耽擱喔?我打算待會兒就動身回去,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走。」
她瞳目結舌,「待會就動身?這是不可能的。」
「盈盈,」他倏然握住她的小手,雙眸盛滿了渴望和懇求,「你還信不過我嗎?還不相信我可以給你幸福,可以保護、照顧你一輩子嗎?」
她僵住了,腦子裡瞬間空白一片——
不不,她並不是不信任他,她只是……只是……
盈盈茫然痛楚地閉了閉眼睛,無聲地低語道: 「我不知道……我現在心好亂,腦子也好亂……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跟我回去,嫁給我。」他堅定地握緊了她的柔荑,「我發誓,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她顫抖地搖著頭,可憐兮兮地囁嚅道:「夢淮……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好想想嗎?這一切對我太突然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盈盈……」
她無助的淚水奪眶而出,「求求你,讓我走吧,我真的沒辦法跟你回去……」
她竟然要他放她走?!
夢淮胸口猛然劇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在彼此已經這麼情深意重之後?她怎能說放手就放手?
他驀然鬆開了她的指尖,臉色剎那間蒼白無血色,「難道……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對你來說毫無意義嗎?」
她淚眼婆娑,痛苦地抗議:「你怎能這樣說?」
「否則你應該知道我愛你,我要你,我要保護你一生一世,可你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我?」他只覺得胸口好痛好痛……
和史藥錢賭坊相比,他終究還是微不足道的,是可以輕易被忽略放棄的那一方嗎?
她從他臉上看到了他深深受到的傷害,也看見了他的痛苦,可是她沒有辦法偽裝自己的答案,不能昧著良心說她願意跟他回去啊!
如果是這樣,才是對他最不公平也是最大的欺騙。
「我需要一些時間。」她艱難地嚥下淚水,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別慌,別慌……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崩潰。
「多久?」他眸光熾烈地緊盯著她。
在他這樣懾人的眸光逼視下,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幾時才能徹底戰勝恐懼,義無反顧全心全意地跟著他走天涯。
愛是需要衝動的,但是她多年來一直維持著冷靜鎮定和理智,向他表白已經是近來做過最大膽也是最衝動的一樁事了,如今面對終身大事,教她如何能夠不謹慎不忐忑?
就像是一場生命中最大的賭局,她身上所有的籌碼在全數壓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反手回頭的機會了!
不是大獲全勝的贏,就是輸掉通身僅有的全部……還有她的一輩子。
教她怎麼敢衝動?又怎麼能衝動?
夢淮緊緊地盯著她,在她眼中看到了猶豫和退縮,此時此刻,他惟一能懂的解讀就是——
縱使有再多的柔情蜜意,還是沒能讓她願意跟著他一輩子!
他的心深深地顫抖絞擰了起來。
夢淮蒼白著臉,猛地一咬牙,「好。」
她驚悸地望著他,「你的意思是什麼?
他倏然起身,痛苦地別過頭去,毅然決然道: 「我不會逼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動身離開數來堡,你……一切保重。
她還來不及出聲挽留,他修長的身影已經斷然地消失在盡頭——
甚至……連回頭再看她一眼也沒有!
「真的走了……」盈盈頹然地摀住了小臉,絕望地嗚咽出聲。
她知道自己重重地傷了他的心,她也知道,他不會再回到數來堡了……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嫦娥廟裡的籤詩不是說,他們會白頭偕老,比翼雙飛的嗎?為什麼還等不到紅燭高燃,夢就已經醒了喔?
他真的走了,消失在她的生命裡。
盈盈以為自己能撐得過去,一切都不會有事的;從古至今,為情所傷的人不止是她,旁人都活得下來,她也能。
尤其她最在乎最愛的還是史藥錢賭坊和銀子,不是嗎?
只要努力地、瘋狂地賺錢進賬,就能夠消弭掉一切的痛苦和思念了,不是嗎?
可是一連半個月,她每天每夜都開賭局,無論是牌九、骰桌、鬥雞……每一樣的賭具賭局她都自告奮勇開場子,將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拖著疲憊無力的身體,除了睡覺的時間外,其餘的通通都投人在賭桌之上……
她以為她會滿足,會熬過去的。
可是就算閉上了雙眼,他的影子還是不斷在她面前出現、晃動著……根本是睡也睡不成眠啊!
半個月下來,她整個人瘦了一圈,臉上淡然的笑容依舊,可是所有的人都心疼極了她越來越無神的眸光。
多多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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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深夜,盈盈伏在案頭記著賬目,酸澀不堪的雙目緊緊盯著每一頁數字,手上的狼毫依然飛快落墨。
多多端了一盅人參雞湯上來,看著她拚命的模樣、情不自禁哭了起來。
「嗚嗚嗚……」
她的哭聲驚動了盈盈,盈盈急忙回過頭來,「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多多放下了雞湯,一把抱住了她纖瘦的肩頭』,哇地放聲大哭,「盈盈,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啊……」
她溫柔地握住了多多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怎麼了?你怕什麼?別哭,哭腫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你不要再忍著好不好?不要再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好不好?」多多眼眶盛滿淚水,哽咽著:「不要堅強,不要憋著,你如果想哭就哭吧,好不好?」 她鼻頭一酸,「傻多多,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瞧你這些天瘦成什麼樣子了!」多多氣惱地說,「我就知道這些臭男人,只會惹禍,前頭來個君子言差點把愛愛給弄死了,現在又出現個郝夢淮,也是把你惹得這樣傷心欲絕……男人都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尤其越俊的男人,以後我一定要嫁個其貌不揚有錢有勢的老頭子,絕對絕對不步上你們的後塵!
多多又哭又氣又是指天劃地的,說穿了是滿腹的心疼。
「你誤會他了,其實是我不要他的。」盈盈忍著淚,笑笑道。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多多齜牙咧嘴,咬牙切齒,「這個郝夢淮就不要讓我再看見,見一次我扁一次,順道叫東南西北一起扁!
「多多,你手上的參湯是給我喝的嗎?」盈盈歎了一口氣。
她愣了一下,連忙殷慇勤勤把人參雞湯端送到她面前,「我差點忘了,來,趁熱喝了吧,補補元氣……你千萬不能倒下去,要不然愛愛也不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接過人參雞湯,盈盈眼底的淚水再也禁不住,輕輕地墜落……在湯麵漾開了點點漣漪。
她多想衝動地動身前往郝家莊,追隨情郎而去,可是教她怎麼捨得下這多年的姐妹,還有史藥錢的一切?
好痛……她的心像是被切割成了兩半,失去了任何一方.都無法獨立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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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不是個最難動情的人……
風塵僕僕快馬加鞭回到郝家莊,夢淮俊俏的面龐寫滿了焦慮不安和濃濃的相思……他望著金碧輝煌的家門,緩緩下了馬,一排奴僕已經聞聲衝出來迎接,陣仗怕不止四五十人吧!
他失魂落魄地想著,盈盈,我真的如你所願獨自回來了,可是為什麼此刻我沒有濃濃興奮的歸鄉之喜喔?
我離你越來越遠了……
當初滿腹的受傷和怒氣,在馬兒撒蹄奔離數來堡越來越遠時,已經被強烈的渴望和思念所取而代之了。
盈盈,縱然你捨得下我,我卻還是捨不下你啊!
他黯然神傷,握著韁繩的手指緊緊攢著,有股衝動想要立刻再躍上馬背,策馬狂馳回數來堡。
相思自來縈心苦,半點不由人……
「少爺回來了……」
「哇,少爺回來了……」
「老太爺,老太夫人,老爺,老夫人……少爺回來了!」
他簡直比班師回朝的大將還威風,可是夢淮此刻滿心滿念全然沒有一絲戲謔打趣的念頭,他焦切地大步一個向前,急急問道——
「我娘喔?」
「老夫人剛剛在吃烤地瓜,又跟老爺吵起來了,少爺您回來得正好,老太爺和老太夫人也在賭氣喔。」郝勞祿管家迫不及待跟他哭訴起來,「謝天謝地您終於回來了,這下就什麼都通通好了。」
他一怔,心底疑雲大作,「吃烤地瓜……」
「是啊。」郝勞祿說著發現背後刺刺的,原來是僕傭們致命的白眼……
唉呀,他說漏嘴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娘沒有生病,飛鴿傳書只是想把我騙回來?」他倏然恍然,隨即臉色一沉, 「是誰出的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