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貴骰盅搖著,一邊側耳傾聽著骰子在裡頭層層迭迭的聲音,最後總算滿意了,倏然將骰盅蓋定在桌上,手掌穩健地壓住盅蓋。
「盈盈姑娘,很抱歉,你注定要輸。」他緩緩掀起盅蓋。
眾人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是高難度的一柱擎天,而且最上頭的骰子花色又是一記紅點……是一點!
眾人面色灰敗,紛紛同情地望向盈盈。
盈盈歎了一口氣,接過骰子和骰盅,「金少爺,小女子果然小看你了,看樣子注定輸了……不過賭界有句話說,『有賭未必輸』,就算是希望渺茫,還是不能放棄的,是不是?」
金富貴的笑聲跟得了逞的黃鼠狼沒什麼兩樣, 「盈盈姑娘,就算你再怎麼說,還是翻轉不了局面的啦,哈哈哈,就算你把所有的骰子都給撞壞了,沒點也算不得小……是做不了數的。」
賭客裡開始有人咬牙切齒了,可惡,他們還想慫恿盈姑娘待會兒索性把骰子給搖碎算了,沒點就贏了,可是現在……
盈盈笑道:「多謝金大少提醒。」
她慢吞吞地把骰子一一放進骰盅,搖了起來。
端來茶的阿東緊張得不得了,全場的人更是連喘氣都不敢喘。
盈盈隨便搖了個兩下就放定了,全場人的心臟都跳到了嘴邊——
她緩緩掀開……
剎那間,所有的人驚呼尖叫了起來!
竟然也是一柱擎天,整整齊齊地排列成一排高高的立體,最上面的那顆骰子也是紅一點——平手。
金富貴眼睛差點凸出來,「這怎麼可能喔?你怎麼會這招?」
盈盈笑了,「金少爺,我們史藥錢賭坊如果沒有兩把刷子,怎麼敢在數來堡開張營業喔?」
賭客們歡呼著:「盈姑娘好棒……」
她微微一欠身作禮,謙遜地道:「各位鄉親父老過獎了,你們可以回家準備穿新衣戴新帽,順道把一家老小都帶來,從今天開始,金少爺要辦三天的流水席款待大家喔!」
賭客們歡天喜地,你一言我一句興沖沖地奪門而出,各自回家吆喝家人去了。
金富貴臉色灰敗極了,冷汗頻頻滾下來,「這怎麼可能喔?」
「金少爺,你是有名望的人,該不會食言吧?」盈盈使了個眼色,「阿東,奉上茶,請金少爺留下三千兩還有三天流水席的錢……我想想,隨隨便便就留個兩千兩銀吧,勉強算是夠了。」
阿東笑得合不攏嘴,「是!」
金富貴撲通一聲往後仰去——
「少爺!」苟妥子和一干僕人連忙衝上前來扶住。
盈盈唇兒漾起一絲冷笑,哼,敢來她史藥錢撒野,看他下次還敢不敢有這麼大的口氣?
而且她可是要留給夢淮娶的耶,竟然色膽包天到敢打她的主意?真是輸死活該。
第九章
夢淮聽到這件事時,已是金少爺辦完流水席大失血,夾著尾巴逃回金山城後的第二天了。
他驚得臉色發白,急急就趕到史藥錢賭坊來。
「盈盈!」他正好碰見盈盈拎個小籃子跨出門來,猛然地一把抱住了她。
盈盈嚇了一跳,看見是他,臉兒忍不住紅了起來,「先把我放開,這光天化日的……會給人笑的。」
他俊玉般的臉龐滿是驚嚇,聞言還是連忙放開她,但是大手依舊將她的手兒攢得緊緊,「你嚇死我了。」
她一臉莫名其妙,「我才給你嚇死了喔,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他緊緊牽著她,直到來到了小橋邊才停下腳步,「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那件事?」
「哪件?」她納悶。
「就是金少爺那件事啊!」他捂著胸口,心臟都快給嚇停了。
「原來你說的是那件事啊……」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不以為意道,「一點都沒什麼呀。」
「怎麼會沒什麼喔?」他緊緊張張地盯著她, 「如果你不小心輸了,那豈不是白白給人家欺負了嗎?」
她瞅著他發白的臉龐,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端詳了片刻後,驀然笑了,「你在吃醋?」
「我吃……」他大大喘了一口氣,、「我是在為你擔心!」
「放心,我當然是有必勝的把握才敢跟他賭,」她笑瞇瞇道:「難道你對我的賭技沒有信心嗎?」』
「世上沒有穩贏不輸的事,沒有人能逢賭必贏百戰百勝,萬一事有萬一,那該怎麼辦喔?」他兩鬢隱隱抽痛起來
她斜睨著他,「不是吧,你就逢賭必贏,還騙我。」
他傻眼了,「我幾時逢賭必贏?」
「要不然你怎麼解釋那天從我賭坊裡贏走的三百五十六兩七錢又十個銅錢?」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愣了一下,「原來你說的是那個。」
「該不會贏走了以後就假裝沒這回事吧?」
「我的確贏了錢,但這也不代表我逢賭必贏,他搖搖頭,對她的誤會甚感無力,「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運氣好?」她的聲音陡然拔尖。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唬弄誰呀!
他很不好意思地道:「實不相瞞,其實我一點也不會賭,都是運氣的關係,才能贏那些銀子。」
不,打死她也不相信!
「你不想承認就算了,」她哼了哼,低低咕噥,「小氣巴啦。」
「我並沒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算了,你堅持要有自己的商業機密,我也不好苦苦相逼;你今兒來就專程為了金少爺的事嗎?」
他還想解釋並沒有什麼商業機密特意隱瞞著她,但是看盈盈挽著小籃子的模樣,他忍不住好奇, 「你……要去哪兒?」
「噢,我差點忘了,我要去拜財神爺。」她喜上眉梢。
他愣了愣。
「賭坊裡可不是每天都可以賺到三千兩的,」她笑意吟吟,滿意極了,「這一切都是財神爺的庇佑,怎麼能不去跟他老人家道謝喔?你要跟我去嗎?」
他笑了起來,「好。」
一切只要她快樂就好。
勾著夢淮的臂彎,愉快地向財神廟前進,盈盈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好運了,人家是情場得意賭場就失意,她可是情場賭場兩得意喔!
如果這樣的好運繼續維持下去,那麼她就有望在二十歲時成為富可傾城的女富翁,然後金盆洗手,一輩子吃穿不用愁囉!
就在盈盈快樂到巴不得每天都三牲四果地膜拜,感謝老天爺讓她有這樣的幸福好日子過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陡然降臨——
一早,夢淮沉著俊容,緩緩踏進史藥錢賭坊。
「盈姑娘,郝公子來了。」阿南迫不及待去報信兒。
盈盈像只美麗的銀色蝴蝶,翩翩然自裡間飛奔了出來,眉眼間有掩不住的喜悅,「你來了?」
「當心!」他接住她橫衝直撞的身子,黑眸一亮,隨即黯然,「盈盈,你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跟你單獨說說話?」
她沒有覺察到任何異狀,興興奮奮地道:「我交待一聲,我們到杏花幟喝茶去,那兒很幽靜,有多少話都能說。」、
他點點頭,眼神裡有著平常沒有的憂鬱。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反倒是昨晚又海撈一票的盈盈很是高興,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著赫赫戰果。
「……結果,那個波斯商人臉都黑了,可是沒辦法呀,誰教他輸得慘慘慘,只得把那顆夜明珠留下來了。」她興高采烈地說著,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對勁,「咦?你怎麼了?」
他凝視著她,欲言又止,勉強擠出了一抹微笑, 「我們……還是到杏花幟再慢慢說話。」
她心兒沒來由地一沉……
以前從來沒有看見他這麼愁容滿面過,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了嗎?
她也恢復了以往的沉靜默然,神情雖然恬淡鎮定,可是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深深擂起鼓來。
直到了杏花幟的雅座,臨近一株銀桂樹畔,要了一壺香沁人味的杏花茶後,盈盈首先開口。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道:「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震,晶瑩若黑玉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盈盈,你跟我走好嗎?」
盈盈呆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為什麼?」
「我和家裡一直有聯繫,讓家裡人知道我此刻落腳何處。」他握住了她變得好冰涼的小手,低沉有力地道:「……而今早,我接到了飛鴿傳書,說我娘因為思念我而病倒了,我必須要回郝家莊一趟。」
她心臟猛地一抽,血色從臉蛋上退得一乾二淨。
他要走了……要離開她了……
「是真的嗎?」她的聲音在顫抖,可惡,她不要這麼軟弱!
他不解地望著她,「當然,我爹娘不會為了要把我騙回去,故意用這種借口的。」
她的嘴巴變得好苦好澀,喉嚨不知道為什麼怎麼變得好幹好干……
「不,我是指……」她仰望著他,小臉變得異常淒楚和脆弱,「你真的必須要回去嗎?不能……再等一陣子?」
等她賺到更多更多的錢,等她作好了心理準備,等她毫無後顧之憂地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他,等……總之,一切對她而言太快了,她還需要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