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自負只有她算計別人,沒有自己被算計的份,「損人利己」更被她奉為座右銘。
為什麼一遇到南宮禪,她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這次,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藍星對策」,結果卻讓自己陷入了兩難之地。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南宮禪這個人,是極其單純的。
他不會為了金錢和名聲去剝奪他人的性命,卻會在聽了她在整整三天三夜中將任務標的「極惡化」之後,勉為其難出手殺人。
這就是藍星那三年間只接了三件任務便名列第二的由來。
要不是委託金額龐大,任務又屬於高難度,一旦達成便能提升組織名聲,織夜也不會在天星失手後,花上數天工夫構思說服藍星出馬的點子,然後再費上幾天時間逮住藍星,憑著不屈不撓的毅力說個三天三夜,幾乎把唇舌都說干了,才把藍星說出馬。
除了藍星,織夜指派任何人哪需要花什麼力氣?
而所謂的「點子」,不外乎一篇制式的「荼毒生靈、禍國殃民、貪髒枉法」等不痛不癢的形容詞,還必須編出一些「這人更是可惡到了極點,殺了三百多個無辜孩童,剝取他們的皮作成披風」之類的誇大其辭以增進可信度。
一點小惡小害,南宮禪是不會動搖的。
就是大奸大惡,若沒到罄竹難書的程度,南宮禪仍會守著他那沒有釣鉤的魚竿,眉頭不動一下地在海岸上發呆。
幾次下來,織夜可就慘了。
她雖然不敢自詡博古通今,少說也是自成文章的。
這樣的她,做完一篇藍星專用的勸誘文後,也是精神萎靡,累得大睡三天。
原因無它,想說動南宮禪,最少得持續三天,要連續講怎麼久,這篇勸誘文少說也要有萬言書以上的豐實內容,就是織夜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一次編派這麼多惡行惡狀,也夠讓她累得筋疲力盡了。
到了後來,書中能拿來形容惡人的詞句,幾乎都被她用過了。
所以,若非天星辦不下來的任務,織夜衡量輕重以後,等閒不會找上南宮禪。
她當然會嘗試著說服藍星,卻不是以那招必勝法來攻掠他。
理由還用得著問嗎?
太太太……累了呀!
「大小姐,你轉彎轉錯了,議事廳在前面的那個轉角。」身後傳來的是南宮禪凝定沉著的聲音。
織夜一愣,這才發覺自己真的走錯了路。
從小就把流星樓當樂園,早玩的熟門熟路的自己,居然會走錯路?更糟的在後頭,她還死拖著南宮禪的衣袖!
「我……我要先回房拿東西。」織夜提高音量,藉以掩飾窘狀。
「可是我記得這條迴廊是通往夫人的房間。」
「那……那是因為……」
織夜臉上發熱,這混球幹嘛這麼不給面子?
她很想轉過身子,抓住南宮禪大吼:還不都是因為你昨晚問了那種怪問題,害我徹夜沒睡,腦子裡想的都是你的事,就連現在走路也走得迷迷糊糊的,過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統統湧了出來,煩得要命你知不知道!
當然,織夜既沒轉身,也沒破壞形象地吼叫。
她已經決定,在發洩情緒之前,先把南宮禪的提問回答出來。
對下屬有問必答,這是領導者的風範。
——要是按照計劃,由我取下天子的性命,大小姐不就得嫁給我了?你真的那麼想和我成婚麼?
可是,光想起問題內容,織夜就又開始犯頭疼。
難!真難哪……
「現在夫人應該已經在議事廳了,我們還是先去會合吧!」
見織夜又做出按摩額角的習慣性動作,南宮禪主動給她找了個台階下,回身拉者織夜就走。
「也好。」此舉正合心意,織夜乖乖讓他牽著走。
這回輪到南宮禪領著織夜走在前頭。
不怕織夜別見自己的神情,南宮禪放膽咧嘴微笑。
他本來不知道織夜走錯路,卻在出聲提醒後驚見織夜窘紅的耳根子。
雖然看不到他的正面,但從那紅通通的耳朵推測回去,多少也想像得出來。
那個把寶貴人命稱斤論兩來買的織夜;據小西說來是因為他的抗命,而氣出偏頭痛的織夜……
居然臉紅了。
真是不可思議啊!
南宮禪像是剛發現什麼新玩意一般,不但步履輕快,更在不知不覺中哼起小曲來。
「喂!你在高興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有時間想東想西,不如想像該如何完成任務!」
「哦?那大小姐剛才就是在想任務的事嘍?」
「這當然!」
「原來是因為想任務想過頭,才會拐錯彎啊。」南宮禪一笑置之。
織夜不答。
她才不會笨得自打嘴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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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們來遲了。」織夜一進議事廳,便發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旁邊的南宮禪身上。
這個發現使織夜不悅地瞇起眼。
身為「狩獵天子」的龍頭,她才是應該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吧?
「藍星,你居然沒溜?」天星首先出聲。
「每回發配任務,總是溜得不見蹤影的傢伙……」另一名殺手接到。
「難道你終於有了團結奮戰的良心,打算好好為組織貢獻心力了?」第三人加入。
眾殺手的訝異是可以理解的。
藍星出手,向來限於由織夜創寫的萬言書中提到的所謂「惡貫滿盈」之徒。而這回的目標是天子。
以德服人、以仁義得到無林至尊之位的天子。
織夜再怎麼加油添醋,也不可能把天子說成惡徒吧?
那麼,藍星並未趁夜潛逃的事實,也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有我織夜在,藍星當然必須配合行動。」看清狀況後,織夜得意地揚起手中緊緊捉住的衣袖,準備接受大家的讚歎。
「大小姐的言下之意是……」天星看著兩人之間的「羈絆」,轉向藍星:「你是什麼時候……」
「昨晚被抓了。」藍星聳聳肩。
「憑你的功夫,若非自願,誰攔得下你?這幾年來就沒見過你想溜,卻溜不了的時候。再說長夜漫漫,多的是脫逃的機會……」眼角瞥見織夜臉上的黑眼圈及掩不住的疲態,天星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我們也明白,終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呀!」幾個悟性較高的殺手跟著浮現曖昧的神色。
「什麼什麼?到底是怎麼了?」其餘不明所以的,紛紛問了起來。
「就是……那個嘛!」
一陣交頭接耳之後,議事廳內肅然蕭瑟的氣氛一掃而空,處處充斥著低聲吃笑的聲浪。
「諸位,請肅靜!我們做最後確認以後,就要分批出發了。」織夜雖然聽不清楚,知覺地感到自己是造成眾人談笑的原因。
時間要緊,這些瑣事等會再談。
就是這以公事為先的一念之差,造成織夜日後無窮無盡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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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過去。
為了不引起過多注意,眾殺手或是一人獨行,最多兩人為伴,一一分批上路。就在此時,空曠的議事廳中驚傳巨響。
「你說什麼?!」
太過震驚的織夜猛然站起,椅子翻倒在地。
南宮禪好笑地眨眨眼睛,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呀?平常只見奸笑的織夜竟然露出各式各樣平常絕對看不到的表情。
就拿眼前來說吧!光是那張白玉無暇的臉蛋染上的又怒又驚,就夠讓他在未來數年間回味無窮了。
而這個奇景,僅僅是他一句話造成的。
「我只是說,大家好像誤會大小姐為了讓我聽命,不惜使用美人計……」笑著重複一遍。
「放屁,簡直狗屁不通!我怎麼可能侮辱自己,做出這麼下賤的事!對像還是你這種不入流的爛貨色!」織夜氣得直跳腳。
南宮禪噗嗤一笑:「可惜其他人都上路了,否則我真想看大家聽你罵粗話時的表情。」
「笑什麼?你覺得很好笑嗎?」
也不替她想想,把那些文縐縐的指責專用成語甩在南宮禪身上,人家定力高強文風不動,只會徒然落得自己一身火氣罷了!要不是他欠罵至極,她又怎會罵起最淺顯易懂、也最貼近人心的粗鄙言語?
可……這小子竟膽敢還笑個不停?
織夜瞪著笑嘻嘻的南宮禪,罵得更凶了:「你要搞清楚,被誤會的不止我一個人,你這該下地獄的混蛋也有份!」
「只是誤會一場罷了,找個機會向大家解釋清楚,不就沒事了嗎?」南宮禪愈看愈有趣,想斂起笑容,還是失敗了。
自己的觀察果然是正確的。
發火的織夜比微笑的織夜更吸引人,而罵他混蛋的織夜也比叫她殺人的織夜更可親可愛……
「你當然沒事,我可就慘了!有些事不是說了人家就會信的,現在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所謂的男女有別,就是男人可以風流一生,女人一輩子就只能守著一個男人,這就是男女之間最大的區別!
可恨啊!她的名節竟然毀在南宮禪手上!
頓悟自己在一夕之間成為世人眼中的慘花敗柳,織夜悵然無語,默默垂下頭,努力暗思今後她該如何重震「雌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