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錢一年,我要你做我的手下三年。」
「啊?」南宮禪呆掉了。
「不要就算了,反正你們武林中人一向說話不算話,答應小姑娘的事自然是反悔定了的,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期待過你遵守諾言。」
少女不屑地撇撇嘴,轉身就要走出飯館。
而南宮禪卻在此時做了見後來三年中追悔不已的傻事。他追了上去——
「滿著!我……我答應,答應就是了。」
「那就跟我走吧!」
少女拉起南宮禪的手。
人家不避嫌,南宮禪倒是滿臉通紅了。
「我是織夜,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親親熱熱地攬著南宮禪的胳膊。
入花的笑靨中,已隱約可見未來的絕代風華。
「南宮禪。」心,跳得飛快。
「對了,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家是做什麼的呢。」
「是商行嗎?」
「差不多,我家做的是專門給客人提供適合殺手的營生,用一般人的話來說,就是暗殺組織。」
織夜一臉燦笑,彷彿說的是無關緊要的天氣,可南宮禪卻聽得冷汗直流。
「那……那你要我做什麼?」
「當然是做殺手啊!憑你的本領,成為王牌是遲早的事。」
望著織夜如朝陽般絢爛的笑顏,南宮禪只覺得自己的心變得異常冰冷。天啊!這麼一個年幼純真的小姑娘,居然在朗朗乾坤下光明正大地要他去殺人?!這世界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了?
「你年紀輕輕,怎麼會……」
南宮禪一番教誨尚未出口,織夜已不耐煩地揮揮手:「要不是家門不幸,我幹嘛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來外頭挖掘高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就別再念了,況且就算你想念也念不起的。」
「原來你是迫與無奈啊……好,我跟你去!不論此去是刀山火海,我都不會放下你不管。」
遠離名為老魔的陰影之後,南宮禪天生的正義感再也不受制約,自然而然地發揮了出來。
「這可是你說的!走走走,跟我回家去。」
織夜就這樣為日益衰弱的組織拐到了一位強而有力的生力軍。
數月後,當南宮禪無意中聽人談起偷走他錢囊、安排掌櫃可以刁難、以及出售熱誠相助的全是同一人之後,滿腔正義熱血頓時灰飛煙滅,從此人生觀大變,行事做風走上極端……
這是當時誤入狼窟的南宮禪所始料未及的。
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十七歲少年,在下山的那一天,終於學到了老魔教過,他卻始終沒學會的東西。
——人心險惡。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 ● ●
北海之濱的「流星樓」。
金碧輝煌的大廳中,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美婦正悠閒自得地品著香茗。
「娘還真有閒情啊!」
織夜已經十七歲了,有著甜美誘人的臉蛋、膿纖合度的身材,以及週身無形散發的純真氣息,無時不撩撥著男人的慾望——想佔有那純白無暇的妙人兒,縱使為之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願。
這,當然只是表面。
流星樓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大小姐是只披著羊皮的惡狼,要是有哪個笨蛋敢打歪主意打到她身上,準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織夜不諳武術,但身邊多的是為她賣命的死士。
要讓一個人從人海中消失,並不是那麼困難。
對織夜而言,這比吃飯還要容易幾分。
把最毒婦人心,殺人不眨眼之類的詞句安在她頭上,可是再合適不過的。所以,當這位有著仙子外貌,鬼魅心腸的小美人,凝著眉尖走進大廳時,樓主夫人立刻放下茶杯,正襟危坐。
「女兒啊,什麼事讓你心煩了?」
「還不就是那些老事情麼!」織夜瞥了罪魁禍首一眼:「娘,你不覺得你該出門把爹找回來嗎?」
「你爹說要去摘七世花,不摘到絕不回家,我有什麼辦法?」樓主夫人——丈夫不在時的代理樓主,儼然深閨怨婦般幽幽一歎:「我只不過是把聽來的傳聞轉述一遍,沒想到你爹二話不說,收拾行囊就出門找花去了。」
「誰叫娘要在你生日那天說什麼『聽說摘到七世花的熱病,將與愛侶相愛相守七生七世,我好希望我們也能那樣啊』,爹當作是你想要的生日禮物,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會想辦法去摘下來,更何況是一朵花呢?」說完,還白了娘親一眼。
「呵呵,你爹就是對我怎麼好。」樓主夫人一臉滿足的傻笑。
「問題是,傳聞中那七世花二十年一開,爹就算找到花,真要等到花開才摘回來,不知要過多少年啊!」
「我也想叫你爹回來啊,但是茫茫人海,我要上哪兒去找呢?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東奔西跑吧,只好隨他去了。」
織夜聽母親的口氣,分明是希望丈夫捧花而歸,好與爹來個七世之緣。
唉!有個迷信又迷糊的娘親已經夠讓人頭痛了,再加上愛妻愛到拋家棄子也要為妻鞠躬盡瘁、瀟灑地將諾大的家業拋之腦後的爹親,她這個做女兒的也只有義無反顧地死而後己了。
悲哀啊!想她流星樓本是歷史最悠久、口碑最好、聲望最隆的暗殺組織,歷經五代薪火相傳,在父親的經營下也有蒸蒸日上的趨勢,論起僱傭殺手,任誰都會頭一個想到他們。
流星樓的聲望實力,可見一般。
可是,自從五年前父親離家尋花,由母親扛下代理樓主的擔子之後,從此流星樓便踏上了每況愈下的不歸路,終於在三年前的殺手評鑒上敗給了新興的「輝月樓」及「射日閣」兩大後起之秀。
當時,在輝月樓及射日閣的強力挖角攻勢下,流星樓的要角接連出走,沒剩半個撐得住場面的王牌殺手,而代理樓主又只會不濟事的喝茶閒晃,看不出有半點憂患意識的跡象。
江河日下的慘況逼織夜不得不出面招攬人才。
即使當時織夜年方十四,聰慧如她已經深深感受到危機的來臨。
要是不再做些什麼,只怕流星樓將要化為流星,自從武林中銷聲匿跡了!
因此,她第一個發掘出的人才,就是現在組織內排行第一的殺手,看稱的流星樓品質保證的天星。
第二個,則的排行第二,有點瑕疵,卻任瑕不遮瑜的藍星。
有了這兩大支柱,流星樓在三年內多少扳回了一些顏面。
加上後來零星收編的二線殺手,雖然無法與五年前的鼎盛時期相比,現在的流星樓也總算是規模初具,差強人意了。
回首來時路,當真是一步一個腳印,步履維艱哪!
正當織夜沉浸於苦心經營三年有成的感慨之中,樓主夫人慢條斯理地從茶杯底下抽出一封皺巴巴的信。
「對了,五六天前有人派人送了這封信來,說要委託我們辦一件任務。」
「都這麼些天了,想必娘已經分派下去了吧?」
「還沒,這事有點棘手。」
「我看看。」
織夜自母親手中接過信函,一看之下,臉色都變了。
「俎殺『天子』?!」
「是啊,依我看根本不可能……」
「問題不是這個!」露出難得的激動,織夜興奮中提高音量:「信中提到,他也明白天子不是好殺的對象,因此同時發函流星樓、輝月樓、射日閣,誰先半成誰便能得到五十萬兩黃金的報酬,娘,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尖銳的女音震得一向愛靜的樓主夫人扶住額頭:「也就是說,事成之後,我們可以獲得一筆天字酬金。」
「錯了!這筆委託裡銀子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是我們三大組織首次同場競技。只要我們拔得頭籌,搶先取下天子的項上人頭,流星樓必可恢復以往的浩大聲勢,將輝月樓和射日閣壓下去!」
「喔。」
樓主夫人不甚起勁地應答,聽得織夜挑起柳眉。
「娘好像不怎麼高興?」
「贏過夙敵是很好,但我們挑得下這場嗎?」
「天子稱霸江湖二十年,的確不是個好對付的對手,可我們是暗殺者,沒人要求殺手要明刀明槍地上門挑戰,總有法子找到天子疏於防範之時,只要天子有那麼一瞬半瞬的鬆懈,也就是我們乘虛而入的時刻!」
女兒自信滿滿的聲調,讓樓主夫人也生了點信心:「那麼,你打算讓誰去辦這件事?」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天星自然是不二人選。」如玉面龐上閃過一絲嘲笑的笑意:「問題是天星既挑剔又怕死,這樁任務走著出去,躺著回來的機會又特別高,只怕他會搶在前頭推得一乾二淨。」
「那就只有藍星了。」
「藍星……」
與過去三年間聽到這個代號時的反應一樣,織夜賽雪欺霜的玉手一伸,輕輕按摩起太陽穴。
光是聽見這個名字就教織夜頭疼。
「想叫動他……可不容易啊。」
「有你出馬,還有什麼搞不定的?」樓主夫人很捧場地讚揚著。
「是這樣就好了。」織夜突然想到什麼,臉色不善地轉向樓主夫人:「娘,這麼重要的書信,你居然扣了五六天才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