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非常普通。
只要學過幾手基礎功夫,不難在織夜使力前奪下它,像半年前有個企圖輕薄織夜的男子便成功奪刀,匕首只來得及在頸上劃出一道幾乎無法辨識的淡淡血痕,不過那個人卻也因此當場化為一具冒出黑水的腐屍如此而已。
真的真的,是把非常普通的匕首。
「接下來該做什麼,需要我說嗎?」
織夜平靜地望著南宮禪俊朗的側面,看到好幾滴大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緩緩下滑,最後落在她那柄泛著詭異光芒的匕首上。
「大小姐要快,我們就快,一切都依照你的意思辦。」
南宮禪加緊催馬,馬車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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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駛中的馬車猛地停下。
織夜張口欲問:「怎……」
她話還沒問出口,南宮禪忽地一把抱起織夜,往樹林深處奔去。
「你在做什麼?」不由得織夜不驚訝。
「聽,有人在哭。」懷中多了個人,南宮禪仍是箭步如飛。
織夜豎起耳朵:「我只聽到風聲。」
「我聽到了,是女子的哭聲,」習武之人本就耳聰目明。
「那又怎麼樣?」同情,這個字眼從來沒有進過織夜的腦袋:「趕路要緊,有人喜歡躲在林子裡哭,就讓她哭得夠。」
「哭聲很悲切,說不定是遇上什麼歹人……」
「哼,你以為流星樓是善堂?既然做了殺手,就該有殺手的冷酷!路見不平這等閒事,留給別人去做!」
「還是去看看吧!」
「要去你自己去!」
「那你得先打開我的手銬。」
「休想。」
「那就沒辦法了。」
言談間,南宮禪已抱著織夜來到哭聲的來處。
只見一名年輕少婦正望著高高的巖壁嚶嚶哭泣。
陡峭的巖壁石縫間,一株奇形怪狀的銀色小草迎風飄搖,似乎就是少婦凝望的目標。
「請問……」
南宮禪關切的詢問尚未出口,已被織夜的冷冷喝問打斷:「喂,那邊的那個女人!你不待在家裡相夫教子,跑來這種鬼地方哭個什麼勁?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已經妨礙到別人了?」向南宮禪發脾氣只回氣壞自己,織夜慣於遷怒他人的習慣出了流星樓後依然存在。
「我……我……」少婦被織夜這麼一喝,眼淚流得更多了。
「大小姐歇會吧,這裡交給我。」南宮禪連忙把織夜推到身後,免得受經的夫人淚流成河。
經過南宮禪溫言軟語的安慰與循循善誘,少婦哽咽著說出自己守在這裡的原因。原來是她丈夫得了一種怪病,大夫說必須在四十八個時辰之內採來金銀草,才有希望治癒。
婦人好不容易來到此處,卻發現那金銀草生長在峭壁之上,她一個柔弱女子如何攀上絕壁去?眼見大夫給是時限只剩一個時辰,她愈想愈難過,想起夫妻多年恩愛之情,一時難以抑制,便放聲大哭,想不到會引來南宮禪和織夜。
「就是那株銀色的草嗎?」南宮禪抬頭望著巖壁。
「是的。」少婦悲切地回答道。
南宮禪忽地抱起織夜騰身而起,優雅的幾個轉折便蹬上金銀草生長之處,伸手摘了下來。
「這樣你丈夫就有救了。」兩人安然落地,把草遞到少婦面前。
織夜卻在一躍高一落地轉眼間慘白著臉,難以置信他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少婦抖著手接過。
「快點回家吧,遲了只怕要糟。」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少婦千恩萬謝,走出幾步忽然大叫:「啊!」
「怎麼了?」南宮禪回頭。
「我的馬……跑掉了……」
「你家離這裡很遠嗎?」
「沒有馬兒代步,少說也要走上半天……」少婦跌坐在地,頹喪地掉著眼淚:「怎麼辦?怎麼辦?就是有了金銀草也趕不上了……」
「慢著!」仍心有餘悸的織夜搶在南宮禪之前開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答應!」
「好人做到底,我們就送她一程吧。」
「還是那句老話,流星樓不是善堂,你身為組織的一份子,就該遵守組織的規定,凡事以任務為先,我們有路要趕,可沒時間在這兒散步閒逛做善事。」少婦哭得再悲切,也動不了織夜的鐵石心腸。
「可是……」
「沒有可是!」
南宮禪仰起頭望了望天空,然後低頭看看跪在地上痛哭的少婦,最後轉身瞧向板著臉的織夜。
突然間,笑了。
織夜心中頓時警惕大起!這小子笑個什麼勁?
「我就是要送她回家,大小姐要是不高興,大可自己先上路。」說完,大步向少婦跪坐的方向走去。
「做夢!我才不會中你的計,要我打開鎖鏈,沒這麼容易!」被鏈條一拉,織夜就是一百個不情願也只好跟著行動。
「那我們就趕快把人送回去,時間緊迫呀!」
「你也知道時間緊迫啊 ……」
嘀咕著,織夜緊跟在南宮禪身後。
見南宮禪對婦人一路好言勸慰的模樣,看著看著,織夜心底火氣莫名上湧。
這傢伙倒是很和顏悅色嘛!對著一個見面不到一盞茶工夫的陌生人,也能如此溫柔親切,可看看他對待認識三年的自己卻是……
等等,她在想什麼?
他對別人跟對自己的態度截然不同,那又怎麼樣?
鏈條叮叮噹噹地響著,織夜呆呆凝望鎖住兩人的銀鏈,向來裝滿振興家業計劃的腦海此時只是一片混沌,一時間竟有些發昏。
平心而論,南宮禪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差到哪兒去,甚至說得上恭敬——只是看可她就跑,滿腦子從她身邊溜開的念頭而已。
這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過去三年,都是這麼過了。
那麼,為何現在還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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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禪做在車上,韁繩在手,低頭望著站在車旁發呆的織夜。
「大小姐怎麼不上車呢?」
「你要我上車?」
「對啊,再不快點,我們是遲定了。」
「你……」織夜上下左右打量南宮禪一遍,烏黑的美眸蒙上一層怒氣:「你教我做哪兒?你身上,還是她身上?」
南宮禪看向坐在身旁的婦人,狹小的車體再無餘位,這才恍然大悟:「瞧我笨的!居然忘了這件事。」隨即無所謂地聳聳肩:「沒辦法,那就委屈大小姐暫時坐在我身上把。」
南宮禪無所謂,織夜就大有所謂了。
「要我坐在你腿上?休想!」
「這為娘子的家就在附近,我們馬上趕去,花不了一刻鐘的時間,到時你就可以做回原位了。」
「問題不在這裡!」
「那是哪裡?」
織夜分不出南宮禪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鬧她,只知道自己快被這個一臉無辜的混蛋給氣炸了肺!
他到底有沒有常識?一個黃花閨女怎麼可以大剌剌地坐在男人的腿上,尤其當這個男人還不是她的情郎或夫君的時候?
先撇開那些煩人的禮數不談,像個柔弱小女人般窩在南宮禪懷裡——開玩笑,這麼個代表服從的屈辱行為,她死也不幹!
更重要的是,他駕的是她的馬、她的車,憑什麼要自己聽從他的吩咐?
「看來請大小姐坐在我身上,是太委屈你了。」南宮禪不知安了什麼心眼,居然轉頭問少婦:「這位夫人,大小姐不肯上車,我們就沒有辦法出發,馬車上空間實在不足,可不可以委屈夫人坐到我腿上?」
「一切聽從恩公吩咐。」少婦但求早點回家,二話不說點了頭。
「那請你挪挪位置,好讓大小姐……」
南宮禪話音剛落,懷裡已多出一個纖細柔弱的身子。
「還不快走!」織夜寒著臉,盡量在南宮禪腿上維持端坐的姿態。
「你不是不願意嗎?」南宮禪笑著駕車。
「誰說我願意來著?」
聽出南宮禪的笑意,織夜的臉色更不好了。
要不是不想讓這個滿臉淚痕的少婦的處境雪上加霜,被南宮禪毛手毛腳,壞了流星樓的名聲,她才不會輕易低頭。
對對對,就是這樣。
一旦為自己的行為找出解釋,織夜的心情便恢復了過來。
連人家的死活都漠不關心,又怎會擔心人家是否被吃豆腐?流星樓的名聲好壞只跟暗殺成功率有關,哪個委託人會在意組織成員是否在外胡天亂來了?就是姦殺擄掠又如何?只要夠強夠狠,就是委託人眼中的不二人選。
關於這些,織夜完全沒有想到。
要是平常的她,哪會如此粗心?
問題是,眼下可不能與平時同日而語啊!
原因,就在於那雙緊緊圈住她的有力臂膀。
南宮禪要駕駑馬匹,又得穩住她不讓她落下,如此一圈,雙管齊下、皆大歡喜。這點道理,織夜的大腦自然是明白的。
可惜她的心卻不受管束。
不知為什麼,織夜的心怦怦直跳。環住她的是熟悉的海水味道摻著一些她無法辨別的氣息,混合而成專屬與南宮禪個人的獨特空氣,要離得很近之時才聞得到,一種讓人不自覺便深深沉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