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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舞夜

  叩門聲響起,前來開門的是紫蘇。

  「表少爺。」她福了福身。

  「小姐呢?」清秀的臉眸微繃著。

  「小姐在裡頭……」

  「紫蘇,請表哥進來吧。」屋裡一聲呼喚。

  不及紫蘇開口,向學昭已自行步入香閨,逕往七彩嵌貝寶屏後的內堂行去。

  紫蘇則明哲保身地留在外廳候著,以免進去後在表少爺的炮轟下壯烈犧牲變成炮灰。

  「瓏兒,我來是想跟妳問一件事……」  妝台前的粉嫩纖影緩緩回過香首,烏絹般柔亮的及腰長髮散在身後,紮著幾條粉紅絲帶,一身桃粉雲綢紗裙看來飄然裊柔,麗質天生的臉蛋上不再有刻意添加的偽裝,眉目如畫,氣韻如詩,美麗不可方物。

  「什麼事?」雪嫩的芙顏微展,送來一朵笑花,逸得滿室芬芳。

  向學昭傻眼。「瓏兒,妳……」怎麼忽然轉住了?

  也不等他多說,白玉瓏站起身來,轉了一圈。「瞧,這就是上回你送我的那件蘇綢衣裳,我穿上了,好看嗎?」

  「好看!好看極了。」向學昭猛點頭,說不出的心花怒放,讓他開心得忘了剛剛是為什麼發脾氣。

  記得她曾說過,一切都由她自己決定,不為誰而改變,如今她……這是不是代表了什麼?

  白玉瓏蘭指輕拈寬大的衣袖一端,高舉掩面,然後緩緩放下,無比矯美的含笑容顏一點一點地露出,似慢慢艷綻的花兒般,令人不捨錯過一瞬。

  緩移蓮步,佳人來到他面前,清麗絕艷的臉蛋,幾乎和他鼻尖碰鼻尖。

  「表哥,你說,瓏兒美嗎?」細軟地、柔婉地,她輕聲問道。

  他點點頭,已經醉茫了。「美。瓏兒是我見過的女子中,最美麗的一個。」也是他引以為傲的未婚妻。

  「哦?」纖嫩的柔荑毫無防備地爬上了男子的頸項,美人柔若無骨的嬌軀軟軟地朝他身前一靠,螓首往他肩頭懶懶倚去,用最撩人的聲音問:「那,我平常都扮成男人樣在外頭跑,你會不會覺得,我就算換回女裝,也跟著沒了女人味呢?」

  「不、不會,一點也不……」未曾如此親近過女體,眼下已為胸前屬於女子的腴軟紅透了臉的向學昭但覺心旌狂蕩,一波波激盪的燥熱在體內衝擊,加速的心跳與濃重的喘息令人難以承受。「瓏兒,我……」

  萬顧不得「發乎情,止乎禮」的君子言訓,他雙手緊摟住美人柳腰,使兩人身子貼得更密,在她為他這舉動愕愣的當口,掌捧她的後腦,冷不防便吻了她。

  白玉瓏大為驚詫,身軀悚然一僵,搭在男子身上的手揪成拳頭,卻忍住了推開他的衝動,雙眉輕攢,攏上眼簾,默默任由他肆情一吻。

  他……是她的未婚夫,未來的丈夫哪。訂親兩年有餘,兩人始終保持著兄妹一般的距離,甭說此般親密的行為了,就連攜手賞花這類情事也不曾有過,實在也該偶爾體驗一下卿卿我我的感受。尤其只要一想起前兩天,自己糊里糊塗地把初吻送給了某個王八,她就覺得愧疚,這樣……也多少有點彌補作用。

  只是,表哥還真不大懂得憐香惜玉,胡亂一氣的親,好幾次牙碰才地弄痛了她的嘴唇,在背後放肆游撫的手掌更教她緊張……

  吻的感覺不該是這樣的。

  吻該是柔軟的嘴唇和嘴唇相互嘗吮彼此的味道,溫柔地,珍惜地,一種「如沐春風浴人醉」的微醺感,能教人暈陶得隨對方怎麼擺佈都無怨無悔,就像……就像那一晚……

  驚覺男人的蒲掌滑過脅下,進犯前胸,她終於無法忍受地掙開了他的擁抱!

  不料向學昭卻像是無法從酪酊的情慾中甦醒,強橫地拉扯著她不肯放。翻湧的血氣,原始的本能相偕催昏了他的理智,斯文的表象下,僅剩攫取和掠奪的慾望。

  他想吻她、想要她!玉瓏是他心目中最艷麗的火鳳凰,一身光燦熾熱火焰,這世上再沒有誰能像他一樣,冒著自焚的危險去深深愛她……可他卻始終惶恐著她不屬於他,是否只要佔有她,他就不用再害怕她會飛走?

  「表哥……」男與女天生的力量差異,讓白玉瓏開始警覺自己的處境堪慮。

  不!不可以,她不要!

  掙扎之間,她毫不猶豫地舉起嫩掌,重重一摑──

  啪!一聲清脆巴掌,響徹屋宇。慌亂脫序的場面,剎那陷入一片尷尬的靜默中。

  怔忡地,向學昭摸了摸熱辣刺痛的一邊臉頰,向她望來。

  跳離他數步之遠,白玉瓏在背後搓著一樣很痛的掌肉,囁嚅道歉,「表哥……對不起。」

  放下覆在臉上的手,男子黯然低頭。

  「是我不對……我太心急,一時踰矩了。我不該這樣對妳的。」

  「我……我拿藥來幫你敷一敷。」她忙至妝台前拉開小抽屜,從裡頭挑出一瓶止痛化瘀的藥膏,幫向學昭塗在紅腫的五爪烙印上。

  就在她忙著塗抹時,他靜靜地握住了她在臉上忙碌的手,低聲懇求。

  「瓏兒,好不好別再拖了,我們今年就完婚?」

  「這……」她好為難。

  嫁給喜歡的表哥,也許並不是件壞事,可她心意就是搖擺不定。外面的世界五彩繽紛,她還有好多地方尚未走過、看過,還有許多新奇事尚未嘗過、試過,一旦婚嫁,她就得乖乖收心,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在家裡,盡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

  光用想的就覺得好悶……唉,能不能改天再提啊?當然,這個「改天」,可能是明年,明年的明年,或是明年的明年的明年,總之,別現在提它吧?

  硬把一隻還想飛的鳥兒收了籠,哪怕日後喂以金粟玉漿,牠也鐵定悶死的。

  「瓏兒。」向學昭把她喚回神,俊淨的臉上泛著憂鬱,「妳年紀不算小了,再拖,要拖到什麼時候?姨爹年歲已大,又只有妳這麼個獨生女兒,從妳及笄開始,他就盼著一個孫兒來抱抱,妳還想讓姨爹等到何時?別忘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教訓,別教自己後悔莫及。」  「我……」瞧他說得頭頭是道,她頭皮都發麻了。再辯,好像她就要變成千古罪人……

  莫可奈何,白玉瓏只能長長一吁,勉強頷首。

  「我會好好考慮這事,看時機挑日子的。」

  「那……妳就看看吧。」向學昭鬆了手,沒再多說,黑眸底是難以言喻的灰暗。

  多悲哀,他們已經訂親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婚事提了好幾次,而她……這會兒才要好好考慮?那到底之前她又是怎麼想這件婚事的呢?可有可無?不予置評?

  再遲鈍的人也該知道,玉瓏興許喜歡他,卻不受他,所以她不急著加入他的世界,也下不了決心為他拋開現有的一切。  會選擇同他訂親,只是因為當時除了他,她暫無其它中意人選而已,若有一日,出現了她看中眼的對象,他又將被置於何地?

  閉上眼,他不敢再想──

  ★※★※★※

  表哥一席話,使白玉瓏整個人連著幾天心情鬱悶,做什麼都靜不下心,唯一在眼前不斷晃來晃去的,竟是一張俊美……不,是噁心的奸邪笑臉。

  這才想起,有只王八還欠她一頓打,正好可以拿來讓她消消火。

  哼,什麼「我是不會對妳有興趣的,像妳這種扮男人永遠不可能是男人,扮回女裝也不比我美、又沒女人味的女人,我才懶得出手」?

  回家後她特地換了女裝,看過後更加確定,她白玉瓏身為揚州第一美女,可謂美冠貂蟬、艷賽西施!那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也不過是假扮的女人,就自以為風華絕代?哇,閃邊涼快去唳!再見面,她定要他為曾說過的這些話懊悔道歉!

  白玉瓏興匆匆要找人算帳,才霍然想起──他……住哪裡啊?

  派人四處打探了兩三天,最後得來的消息卻是──

  「他走了?」

  白府深廣寬宏的華麗大廳裡,傳來一聲低沉的冷嗔。

  紅檀木太師椅上,白玉瓏斜靠小几,扳弄著隱隱飄香的檀香熠扇,頭戴小帽,身上仍是慣常的男裝打扮。

  台階下躬身相對的梁總管事,把腰折得更低了。  「是,四爺已經離開揚州了。」龍少爺的目光好凌厲,盯得他冷汗直流……「四爺近些年需刻意隱匿行蹤,小的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所居的別館,誰知道剛前去拜見,就聽說他昨天離開揚州了。」

  「哪兒去了?」擰著眉,白玉瓏冷問。

  這廂帳還沒結清呢,他倒先畏罪潛逃了?那可不成!

  梁總管事撩袖子擦了擦額際的汗,「似乎是往杭州去了。」呼,好在他記得問,否則這會兒龍少爺問起,要是給了句「不知道」,看他小爺不大發雷霆才怪。

  「杭州?」漆黑的瞳睜滴溜溜地轉了轉,英眉稍蹙,「他去了杭州?」  梁總管事也念起了同一件事,「不知少爺是否還記得,今年年初,杭州那裡新開了間綢緞莊,就是四爺旗下的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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