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鬆手勁,正好讓德媛趁得了空,猛然掙脫,翻身撿衣遮身,一面抬頭看是誰前來解救她?
立在門口的,是個女人。一個脂粉媚麗、一身艷紅的女人。
「荷姬?」他壁緊一對劍眉。「怎麼你還在府裡?我不是已經下令要你滾出貝勒府了嗎?」
「貝勒爺……」荷姬眼含哀淒,上前抱住這個對她面露鄙夷的男人。「貝勒爺,荷姬伺候了您三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今腹中有了胎孕,您當真要把荷姬趕出府,讓您的骨肉流落在外嗎?」
「你有了?」聽聞血脈得以傳承,鈺卻沒有半點欣悅之色,反而不耐地大手一揮!「那就打掉,馬上離開貝勒府,別來煩我!」
荷姬震住了,不願相信他當真那麼無情無義。「貝勒爺?這是您的子嗣──」
「子嗣?你這婊子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鈺狠毒地笑道,「就憑你,也想幫我生孩子?先想想自己是什麼出身吧!生下來的孩子能見人嗎?」他指向縮在一旁的小女子,「看清楚了,能替我生孩子的,是這個出身、血統都高貴的格格!至於你?哼,回窯子蹲去吧!」
「貝勒爺……」荷姬僵在原地,恍恍惚惚的,好似失了神智。不願相信,付出的情、付出的愛,換來的竟是他的無動於衷。
「滾!本貝勒正忙著和我的夫人快活,別來擾我興致!」男人全然不留情面,轉身又往德媛逼近。
扯開德媛遮在身前的殘破衣料,他也不顧後頭還有別雙眼睛,再次對她強肆索求。
「你放開我!放開……」德媛使勁推攘不依。
「啊──」忽然,鈺低吼出一聲哀號,身子僵硬,漲紅的俊臉快速轉白。
他緩緩旋首看著身後淚流滿面的荷姬,從他背後抽出一把染滿血跡的尖刀──
鮮血,從背後噴出,濺上她沒了血色的麗容。他目露凶光,瘋狂掐住荷姬,「賤人!」
幾乎窒息的荷姬狂亂地戳刺他的身體,第二刀、第三刀……直到他倒下,抽搐,然後不動。
「鈺……」臉上是血又是淚的荷姬,巍巍跪至他身旁,抱起眼中已經失去生命光芒的男人,放聲哭號。「鈺,我是真的愛你呀!你為什麼要讓我們走到這地步?你為什麼不能仔細看看我?你怎麼能這樣待我……鈺……」
徹頭徹尾目擊此兇案的德媛,軟癱在一邊,動不了,叫不出,也跑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前一刻還揪著她蠻纏的男人,就這麼死去。
荷姬哭了一陣子後,才把男人屍身小心放下,又持起尖刀,朝她瞪了過來。
「這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鈺怎麼會忽然變心!你聽好了,鈺是我的!你什麼都得不到!他是我的!」她用力揮下──
「呀啊啊──」尖刀的寒光、杜冥生的笑容同時閃過德媛眼中,爾後鮮血飛濺,模糊了她的視界,放眼所見只有殷紅一片。
血……溫熱的血……汨汨地流……
☆☆☆
雪,白濛濛的雪,片片飄飛而落,無聲地滿蓋屋簷、大街,放眼望去,皆是純淨的白,將世間一切掩蓋得完美無缺。
靖親王府內的雪玉湖也已經結了冰,同樣被凍在湖邊的畫舫上,獨坐著一名清秀俊逸的男子,默觀這片沉靜雪景。
我又最愛賞雪,看著雪花片片飄下來,染得舉目所及就是一片純自,四周靜沉沉的,好似世上只剩我一人……
她說的真對,此刻,他就像是被雪包圍著,小小的世界中,僅有他一人,放縱思念。
現在的你,還是一個人在看雪嗎?或者,身邊有個能讓你偎著取暖、感受天地之間只有你倆的人,陪著你一起賞雪?
「老六!你居然在府裡?」一聲驚呼,打破了空氣中原存的靜謐。
他轉過頭去,但見來人一身厚實貂氅,頭戴一頂灰貂暖帽,大冷天裡手上仍少不了一把摺扇,俊美得宜男也宜女的白皙面容既驚又喜。
「四哥。」他淡然一喚。
靖親王府第四位世子,慶煖,大步跨上畫舫,坐至他的六弟,慶煜的身邊。
「你這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浪蕩子,什麼時候回府的?又怎麼想到要回來了?」慶煖大展親善笑容。
「過年。」慶煜簡答。
慶煖嘴唇揚起美好的彎弧,「你可買過了個好年。」
「幹嘛?又想要什麼養顏美容的方子?」慶煜瞥來一眼。身邊這個自戀到了極點的男人,同時還是個極度愛美的完美主義者,以維護自己的美貌和苗條為人生最大旨趣,酷愛養顏美容更勝一般男人所感興趣的補身壯陽哩!「怎麼會想到往屋外跑?不怕這冰天雪地,凍壞了你獨一無二的俊美臉蛋?」他語帶揶揄。
「唉,甭提了。你看看這些……」美男子歎息著從大擎下掏出一大疊摺子,擺上茶几。「紫禁城內所有待嫁姑娘姓名、畫像、家世、嫁妝、喜好等等資料──還包括遺孀寡婦咧!」
「珍姨娘弄來的?」
「這府裡除了我娘親,還有誰會幹這種無聊事?」
「你都三十了,是該成親了,莫怪珍姨娘替你著急。」
「急什麼?她還有我二哥這個親兒子哪,娶也娶了,孫女、孫兒也都生給她了,怎麼就不饒過我?」他好怨歎。「難得年底的商事能擱一邊,回家來輕鬆輕鬆,哪知我娘搬出這堆玩意見,?哩啪啦的講個沒完,害我只好趕緊逃出大屋!也幸好我娘裹了小腳,不便跟過來,就把這些塞給我,叫我好生研究,考慮考慮。」抱怨完畢,他順道伸指戳了戳小弟,「欸,要不要也一起看看?說不定咱們兄弟倆可以一道辦親事。」
慶煜笑著搖頭,還是拿起了一本摺子,隨意翻閱。一看,隨即沉下了臉。
「赫捨裡·德媛,怡沁郡王嫡長女,鑲白旗多羅格格?」
「哦,熟面孔嘛!」慶煖笑了笑,對二哥的這個小姨子還算相熟。
「她……應該已經有個貝勒丈夫了不是?」
慶煖意興闌珊地翻著某官表千金的摺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答:「本來是,可惜掛了。」
他詫然,「死了?」平時對京中消息不看不聽,他完全不知此事。
「是啊,還是被自己的侍妾刺死的呢!」惡,這是什麼長相!他今天胃口肯定會不好。拋開摺子,慶煖又翻起下一本,臉色更苦了。
「大概三個月前吧!貝勒府發生了兇案,聽說是因為鈺貝勒為了夫人,把已經有孕的侍妾趕出家門,那侍妾心有不甘,一刀把鈺貝勒給喀嚓──就天縱英才啦……那個侍妾也了結了自己去作伴,一屍兩命啊!」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今天可要沒辦法吃飯了。「為了這件事,倒楣的貝勒夫人還被拘禁在宗人府,關了一個月,直到確定她未涉案,才安然出來,被接回郡王府。這會兒要另找郎君……」
「夫亡,她不用守三年孝嗎?」
「怡沁郡王對那個女婿氣得吹鬍子瞪眼,壓根不想讓女兒為那種貨色浪費青春。」拿過小弟手上的摺子,慶煖仔細瞧了瞧,「喲,記得以前看的時候沒這麼美的呀,真是女大十八變!嗯,這個可以考慮考慮……」才剛滿意頷首,摺子唰地就被搶了過去。
「我要娶她。」慶煜單刀直入。
慶煖一愣,「呃……不用那麼衝動吧?她的遭遇雖然令人同情,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慾望,可你也不用那麼……」
「我、要、娶、她。」慶煜像是昭告天下似的大聲嚷嚷,就怕再晚一步心愛的人兒就又要隨風遠揚。
「對方還是死了丈夫再醮的寡婦耶……」小弟的品味有夠奇怪。
慶煜拽住哥哥的肩膀,再確切也不過。「四哥,找人用最快的速度帶我一起上門提親!往後你要什麼養顏美容的方子,敷的、塗的、抹的、喝的、吃的、泡的、洗的,我絕不藏私!」
還有點遲疑的慶煖一聽,馬上亮了眼。「成交!馬上辦去!」唉,又是個自甘墮落的男人,如此自毀一生……不過他這個哥哥也是樂觀其成啦!嘿嘿!
可愛的小弟已經不幸溺死在「一瓢水」裡,看來能拯救其餘「三千弱水」的寂寞芳心者,天上地下,唯他一人而已嘍──
尾聲
潑墨畫中的山水,近在眼前。山嵐飛霧、綠茵流泉,陰涼的林蔭下拂過徐柔清風,逕上,一雙男女牽著手,輕鬆漫步而過,一邊玩賞沿途風景。
去年的新春一過,靖王府便辦了場規模不大、場面簡單的喜事,為的就是府裡的六世子迎娶再嫁的怡沁郡王府格格。
當怡沁郡王知曉,原來這個當初頗為嫌棄的死老百姓,實乃靖王府六世子慶煜,可真是大驚又大喜!對於慶煜要求締姻,馬上就敲板定案,火速定了這門親。
同樣在現場的德媛,看見他一身前所未見的華貴,更是怔了半天,不確定他和那個叫「杜冥生」的男子是否真為同一人,直到郡王識相地讓他倆到花園去走走以便「培養感情」,她才在雪花紛飛的園子裡認定了這男人就是她所愛的那人,霎時,流不盡的淚水、道不盡的離情,這才撲簌簌的一古腦兒在他懷中全數傾出。而歷經數月磨難的嬌人兒掩不住的憔悴疲憊,讓慶煜看了心疼不已,恨不能馬上好生呵養,讓她重現原有的明艷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