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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心

  感覺到「匡卷」這個名字從自己口中喚出,猶如春風拂起嬌花般綺旎,他輕歎了一聲,為自己的無可救藥。不敢再將眼光流連在他臉上,怕自己會禁不住誘惑做出對他而言是極可怕的、對自己而言是極冀望的舉動來,他將目光調向前方,碼頭旁的船已在等著了。

  上船後,寒彥飛將懷中人兒安放在比較暖和的後艙中,仔細為他蓋好被子,才緩步踱出船頭。若不是非得同船夫交涉,他根本不想放下懷中的人兒,才放下他,懷中便是一陣冰冷的空虛。步出船頭時,冷風吹來更讓他覺得懷中空藹藹的,連帶心中也空空的。

  對著船夫問了幾句,見一切都安排得妥當,正要步入艙中時,忽又想起一事,「船上飲食可安排好了嗎?我兄弟身子弱,得多準備些蔬菜鮮果,別省銀子,多花的我另給。」

  那船夫一臉的笑,「爺放心,咱們李記別的不敢說,這飲食上頭是最經心的,而且那些蔬菜之類的,也不耐久放,除了船上原先準備的,到下一站,我們還會再添補的。」

  他這才點頭.轉身回艙,原是想去看看匡卷的,又怕擾了他的安眠,只得回轉到自己艙中。可是總覺得坐立不安,又轉出來站在船頭,看著兩岸的景物漸漸後退,讓迎面而來的風吹散自己的鬱悶。

  好冷,怎麼會這麼冷呢?於環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覺冷得異常,她挪動身子,本能地找尋剛剛還偎在身邊的熱源,怎麼不見了?好冷!

  可是在太睏了,她掙扎在睡與醒之間,又迷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真正醒來。腦子還有點暈暈的,不瞭解究竟為何自己會覺得這麼冷。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月事來了!

  於環想快快起身打點,怕若是床褥上沾染到了,不但是羞死人的事,更可能會讓寒彥飛發覺自己是女兒身。所以她一掀被子就想起身,可才一挺腰,就覺下腹一陣悶痛,且這份痛楚還向全身漾開來,讓她猝不及防又倒回床上,怎麼會這麼痛?以前從來不會的呀?

  咬一咬牙,忍下了那份絞痛,她硬逼自己起身,離開了床榻,還好還好,床上並無異樣。她鬆了一大口氣,又掀起外袍來看,青色文士衫上並無沾染到污漬,連內邊的白色裡於也沒有一絲紅痕,這該歸功於天冷穿上的厚內袍吧?看到被污染得定然不能再穿的內袍,她苦笑著想。

  又是一陣悶痛泛開,她腳下一軟,險些沒跪跌在地,正想穩住自己,不知怎地,腳下踩著的地一陣輕晃,「砰」一聲,她就摔到了地上。

  船頭的寒彥飛在後艙馬上察覺了,他一驚之後,飛身掠到後艙門前,「匡卷,怎麼了?」  天哪,這麼尷尬的情況,他還要來參一腳,又羞又急時,勉強掙出聲音來,「沒什麼事,不小心摔到了,我們已經上船了嗎?怎麼不是我定下的那班?」

  聽他聲音確實無恙,寒彥飛才放心.「是,我另外包了一艘小船,匡卷,我要進去嘍?」

  他幹麼不走啊?!「等等!我想先打理一下自己,大哥,你先到船頭等我好不好?」

  聽他如此說,寒彥飛才發現自己候在門外等他的確是有點奇怪,這般行為簡直像個登徒子,臉上一紅,忙應了聲,「好,那我在船頭等你。」

  門外終於無聲息了,於環手扶床板強把自己撐起來,在艙房中尋到了剪刀,將內袍剪成了月事來時用的布片,又從包袱裡找出女子的褻褲,將自己打理乾淨。一忙完,將東西全密密收好,她坐倒在床上,一時卻動彈不得。剛剛忙時不覺得,一忙完,腹下的痛便悶悶地燒了起來,寒意也隨著那痛一陣陣傳遍全身,讓她只能蜷起身子,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那

  痛才稍稍好些。

  她將厚厚的被子拉來緊緊裹住自己,想讓自己身上的寒意褪卻一點。

  可是根本沒用,這麼難受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想哭,咬著被角,感覺下腹的痛不斷擴大,再忍不住地,眼角沁出了淚。

  就在她難受地一手按著肚子,一手緊絞著被子時,門外一個聲音道:「公子,是吃晚飯的時辰了,你不出來是打算在艙裡用嗎?」

  「我……我……」她試了幾次,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來,一急之下淚流得更急了。

  她的聲音雖然微弱到船夫聽不見,但武功高強的寒彥飛卻聽見了,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匡卷的聲音就變得如此虛弱?他顧不得其他,跑了過來,「匡卷,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了?」

  一聽到他的聲音,於環更是又羞又急,饒是她再機智無雙,一時又哪裡說得出話來。

  正在無措之際,那個好心船夫的大嗓門幫她解了圍,「這位公子是不是暈船啊?」

  抓到救命繩了,於環忙緊跟著一句,「大哥,我頭暈得緊,不想吃飯了,你用吧,別管我了。」

  暈船?寒彥飛心下疑惑,只是暈船,匡卷的嗓音怎麼會如此虛弱?心下一急,再顧不得什麼禮數,就推開了艙門,「匡卷,你不要緊吧?怎麼會一下子這麼虛?」

  見他進來,原本強忍著的淚便湧了出來,也不知是因為羞還是因為痛,帶著哭腔冒出了一句,「好難受,大哥……」

  她話未完,寒彥飛已如飛般掠到她身邊,坐到床頭扶住她的身子,「匡卷,你怎麼了?剛剛就覺得你不對勁了,我懂醫術,讓我替你看看。」

  說著探手便要為她診脈。

  這還得了,脈一診,陰脈陽脈自有分別,自己女兒身的秘密豈不是要暴露了?手一縮藏人被中,於環強作笑顏,「不用了,只是想吐吐不出來,想是暈船吧,可是好難過!」說到量後,語調中的求憐撒嬌之意表露無遺。

  她自己不覺,寒彥飛卻是心頭急跳,難道匡卷對自己也有意?可是他分明有了於環……按下失落,他溫言安撫,「我找船夫要點藥吧,如果匡卷信得過為兄,我替你扎兩針如何?」

  扎針?不是要脫光光?這是開什麼玩笑?於環把頭搖得跟波浪鼓有得比。「不要,我不要扎針,也不要吃藥。」

  寒彥飛不禁失笑,心頭不快全被打散。「哪有生了病不喝藥不扎針的道理。匡卷還真像小孩子。」

  又是一陣痛夾著寒意湧上全身,於環渾身一抖,身子愈加不舒服,心中煩躁,見他笑得高興,莫名一陣委屈,讓她哭喪了臉。「人家這麼難受,你還笑。」

  聽出她的委屈,寒彥飛一陣心疼,立時收了笑,「好好好,我不笑,匡卷現在覺得身子怎樣?還有何不適?」

  「好冷,大哥,我想睡覺,可是又睡不著。」於環看著寒彥飛寬厚的胸懷,想躲進去的念頭愈來愈強,臉也不由自主的愈來愈紅,自己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看著他紅紅的臉,寒彥飛一皺眉,莫非匡卷受了寒?探手按上他額頭,果然微熱,「匡卷,你可能是受了風寒,現在在船上,又沒有對症的藥……」想了一下,「對了,我這兒有『九轉百消丹』,你服上一丸,睡上一覺便會好了。」

  「嗯!」於環病懨懨地應,沒什麼力氣去研究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更沒力氣去研究他給自己服的到底是什麼藥。吃了藥之後,倒頭便睡去。

  睡著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藥丸還真好用,真的不冷也不痛了呢!

  見她皺眉不再緊皺,寒彥飛當下稍微放寬心。

  「九轉百消丹」是武林中人莫不視為至寶的聖藥,天下間僅有二十顆,加上這顆已用去了五顆,現下只剩十五顆了,此藥不但有延年益壽之功、增強內功之益,更有起死回生之效,若非寒彥飛的師父百草老人臨死前將一切傳給了他,他哪有可能得此聖物,可是若是讓師父知道他辛辛苦苦花費六十年時間才找齊藥材,又花費了兩年時間才練成的不世奇藥,今天竟然用來治療小小的風寒,他非吐血不可!

  可是「九轉百消丹」又算得了什麼呢,他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都送給匡卷!輕吁一口氣,寒彥飛怔怔地看著匡卷熟睡的面容發呆,酣睡時愈發稚氣可愛的面容讓他好想將他擁入懷中肆意愛憐。

  船夫在外頭髮一聲輕喚,讓他依依不的起身,望著匡卷面容的目光仍不願移動,他心中下了決定。匡卷,因為愛你,所以不想讓你為難,更不想讓你視我為毒蛇猛獸,所以就讓我在這一段時間和你好好相處,之後相見爭如不見啊!

  隨著這個決斷,湧起的是一股苦澀之意,轉身向外走去,從來無事難得倒的「寒玉公子」還是第一次嘗到了黯然銷魂的無奈。

  睡了一覺起身,於環只覺氣血兩旺,再無不適之處。伸個懶腰,起身打點梳洗好了,她精神爽奕地步出船艙.時辰還早,天色剛泛起魚肚白,清晨的空氣雖然寒颯,卻清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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