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過……她怎麼辦?七、八天不醒來也不死,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有事,卻是想走也走不得,留在這兒白白耗著,浪費我不少時間啊!」他有口無心地喃喃抱怨道。
「是嗎?既然你還有事要辦,這兩天她若還是沒醒,你就去辦你的事吧!」樂靜驤讓他換好藥,放下手隨意的擺兩下,起身往外走了幾步,遲疑了下,側著身子靜聽身後傳來的聲音。
很輕微卻很急促,若不是他耳力好,恐怕還無法察覺。他看著尚且坐在桌旁的傅蔚儒,從他的表情看來,顯然他也聽到那微弱的呼吸聲。
傅蔚儒急忙走到床畔,樂靜驤則不疾不徐的踱到他身旁,半俯著身子看向仍是昏迷不醒的人。
她真是瘦弱得令人可憐啊!凹陷的雙頰比一個瘦骨憐峋的乞丐更教人不忍卒睹,緊閉的雙睫與感覺不到的呼吸,令人難以察覺她的生氣;若不是他要傅蔚儒這些日子以來,想辦法餵她一些湯水,她早成了一堆白骨。
適才傅蔚儒的話令他深思該不該順她的心願,放她往黃泉路上去尋個方向;沒想到閻羅王居然不收人,提前把她趕回來了。看來她是命不該絕。
「怎麼樣?這下……有救了嗎?」他看傅蔚儒翻看她緊閉的眼,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活不活得了?
「應該……會醒來……再等一個時辰看看,看她會不會睜開眼睛。」
傅蔚儒起身走了幾步,半旋身子對樂靜驤說:「你要不要在這兒等?我去熬個藥,或者你叫丫鬢來守著,人若真的醒來好通知我。」
「你去吧,她若有睜開眼,我會叫人去喚你。」他坐到床沿,背靠著床柱看護床上的人。
等了好一會兒,遲遲等不到人醒,喚人到書房取書來供他打發時間,不知看了多久,心頭恍然一動,原來是有一對眼睛正瞧著他。
「你醒了?」他綻露笑臉,想要她安心一些,但她清澈無邪的眼彷彿無物地直視著他。「紫蘇君,也許你不識得我的臉,但你該聽過我的聲音,我是向你買琴的樂靜驤,你——」
疑惑啊!為何她一直是無動於衷的表情?這個表情……他覺得好像看到街角賣肉包子那個老闆的兒子,莫非……她也成了一個癡兒?!
不會吧!他不會運氣好到救一個癡兒回樂府給自個找麻煩吧!
「來人,快通知傅公子來。」他略感懊惱和沮喪地喊道。***
「她醒來多久?又睡去多久了?』」傅蔚儒查看了病人好一會兒才開口問。
「她醒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又閉上了眼。」
「那……你看她的反應如何?」
「她的反應……不言不語、任我說話。面無表情……像個白癡。蔚儒,她到底是怎麼了?她是不是真成了白癡,就像街角的阿福一樣啊?」
他問得有點心慌。
傅蔚儒聽到他擔憂的語氣,微微抬高眉頭,旋即回頭仔細檢查一番。「我看她並無什麼外傷,若她再醒來還是如你所說一般,那應該是……該怎麼說呢?可能會如同你所說般的癡傻。」
「這……真的?她的腦袋被震壞了?這可糟了啊!」
他怨歎自己的好心。
「嗯,依我推斷,這是其一可能,但我想被震壞的可能不大,倒是有可能得了失憶的病症,她或許不願想起過往,故將自己的過去從腦海中去除,現在腦海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處。至於另一種可能,她認為自己已死,如今雖然清醒過來,卻不覺得自個兒還活著,所以心已死,身又如何動?知覺也就茫茫然。」
聽完傅蔚儒的論斷,樂靜驤望著她擰起劍眉,俊逸的臉有著自找麻煩的表情,沉思的靜默了一會兒。
「我該如何才能知道她究竟得了哪一種病症?」
「當然是等她再醒來時,觀察一、兩日,才能告訴你呀!」傅蔚儒起身,讓端湯藥來的丫鬟就座。「她又睡了,用乾淨的布餵她一些就好。」
「是。」丫鬟將藥放到桌上,打算去拿這幾日餵她的藥布。
「不必了,這次我來。」樂靜驤喚住奴婢,要她端碗立在一旁,親自扶起昏睡的蘇君,一點一滴小心地餵她四、五匙,儘管喝得少,溢到嘴邊擦去得多,但是好過之前幾日。
「看來你有心照顧她羅?」
「不照顧她,當初就不會救她了。只不過沒想到這麼麻煩,將來這份恩情該怎麼和她清算呢?」樂靜驤將她放回床上,抬眼看著傅蔚儒若有所思的表情,拋個疑惑的眼神給他,「怎麼了?」
傅蔚儒回他一個笑瞇眼的表情,「商人就是商人,連救個人也算得這麼清楚,就不知你這個精明的商人,會不會有打錯算盤的時候?」
樂靜驤看了看蘇君沉睡的臉一眼。起身笑道:「這次就算打錯算盤也無妨。我倒不怕賠本,做生意嘛,有賺有賠是正常的,而她——算是走運,正巧遇著我這輩子難得的一點善心,算她賺到這點便宜。」他說得有些不甘願。
「喔,是嗎?」傅蔚儒對於他的話,存心質疑的挑了挑眉,猜想他這種難得的好心是不是某種事情發生的徵兆?會不會……不知到時候,他真只是賠本而已,還是連心都賠了。
傅蔚儒猜想歸猜想,並沒有說出口。臨走前只叮嚀了一句,「看來,我這幾日還是無法離去,我先回封信給人,要他另請高明。」
「嗯,再麻煩你一些時日。」樂靜驤跟隨著他身後走,出了房門後喚住他,「對了!蔚儒,我也好些日子沒到艷卿那兒聆琴了,晚些咱們一起去吧!***「爺!爺!不好了,不好了!"
樂靜驤批完一本帳冊,打算再看另一本,管家已經衝進書房。
「阿士,外頭發生什麼事?不但亂成一片,連你也大呼小叫。」他微怒,兩眼不悅地盯著帳冊問道。
「爺,不好了!你要丫頭們照顧那位姑娘,適才商丫頭向奴才說,那姑娘不見了。」士管家惶恐的報告。
「不見了,為什麼?」他抬起表情凝重的臉,怒氣騰騰的眼說明他隱忍的心情。
「商丫頭說,她看小姐餵藥的時辰差不多到了,便要征丫頭守著小姐,她自個兒到廚房去端藥;沒想到她回房裡時,沒見著任何人。她跑出房找人,遇著了端水的征丫頭,一問之下才知道做丫頭想幫小姐擦身,也出房門端水,根本不知道小姐為何不見了。」
樂靜驤蹙起眉,難道……她逃了嗎?
不可能。她醒過來已經五天了。前三天,蔚儒細察過她的病情,覺得他繼續待下去幫助不大,加上昨日又收到對方回復的書信,言明非他不可,今晨他才動身離去。離去前交代他,依她目前的病情,想恢復到如常人一般,快則三、四個月,慢則數年不等,也可能這輩子就是這樣子了,要他多些耐心來照顧她。
這些話,早上傅蔚儒才對他說,怎麼現在不過入夜,她就恢復了嗎?
樂靜驤放下帳冊,起身往「宮樂園」走。那是他住的園子,也是目前她住的地方。當初會這樣安排,是方便他夜裡去探視她的病情,原本打算過兩天她若好些,長久要住下的話,再安排她去「羽聲園」住,不致傷害她的名節。但……她若真的好到能自行離去,倒也省得麻煩。
只是……她真的好了嗎?她若真是恢復記憶,偷偷離去倒也罷,萬—……不可能,才一、兩個時辰不見,她應該不會恢復得這麼快,那麼人去哪兒了?
「爺,是奴婢不好,把小姐看丟了。」
樂靜驤一進園子,兩位秀氣的丫頭立即跪到他眼前請罪。
「起來吧,園子裡都找過了嗎?」他環顧園子裡的假山流水、花草樹叢,猜想她會不會昏迷在哪個黑暗的角落?
「園子裡四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姐,所以奴婢才請士管家在府裡找一找,可是……府裡四處都找不到人。」雅商不敢抬頭,聲音哽咽地回答。
他看她們自責的模樣,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她們兩人從小就跟在他身旁服侍,爹原有心要她們當他的侍妾,不過他一直當她們是自己的親信,況且她們辦事一向細心,不可能把他交代的事掉以輕心,她到底是怎麼不見的?
「再去找找,府裡這麼大,依小姐現在的身子,想出府並不容易,大家再找仔細點。」
他重新交代,奴僕立即四處奔走。
「到底她是真病,還是假病一場?」樂靜驤立在園子裡思索,想不透才一個下午的光景,事情為何起這樣的變化?「雅徵,你過來。我有事問你。」一半身子已在拱門外的人又跑回主子面前。「爺,你想問什麼事?」
「你離去前,小姐醒了嗎?」
「嗯……沒有,奴婢要出房門前,看到小姐的眼瞼動了下,但是沒見著她醒來。」她回想之前的情景答道,看主子一臉沉重的神情,她深感愧疚,自個兒居然有負爺的交代。「爺,是奴婢不好,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