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望許久,鍾冠文終於開口,「芷……蘇君,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你在我心中都是那個掛心的人,我無法真把你捨了。」
「冠文哥,對不起,是我的錯。」這次她真的落了淚,哽咽地說道。
「蘇君,別哭!當新娘的人哭紅了眼,會讓她夫婿在掀起紅蓋頭時嚇壞了的。」他心痛依舊,捨不得她哭,說著話來逗她開心。
「冠文哥,我……」蘇君腦袋一片紛亂,看見鍾冠文的出現欣喜多於驚訝,她喊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想證實他真的出現在她眼前。
她邊哭邊擦掉眼淚,不讓淚水迷濛了視線,讓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鍾冠文很想將她抱入懷裡安慰,但這不再是他的權利。他舉起手,輕輕拭去她粉頰上的淚水。
「蘇君,我今日來看你,心裡有些事想跟你說。」他語氣凝重,努力想要放開心懷;眼前的她不是為他穿上這套美麗的嫁衣,心頭彷彿被一擔重石壓住,想開心——難啊!她看他久久不語,柔聲問道:「冠文哥想告訴蘇君什麼事?」
聽到她自喚「蘇君」,他睜大眼看著她,認了命的歎口氣,硬擠出一個笑容,「不管你叫什麼名字,在我的心中,你還是我最疼愛的那個人,我還是希望你能快樂。不過,我希望你能原諒我的私心,就把以往的『芷兒』留給我,好不好?」
蘇君不懂他的意思,眼眶帶著淚水,笑笑地望著他看。
他明白她這個表情的含意;小時候她若不懂他講的話,就是這樣不語地直望著他。
「我把鍾芷的墓移回蘇州了,也告訴娘——你已經死了。」鍾冠文見她聽到這話又落了淚,給了她一個笑容,忍住自己的淚往肚裡吞,努力用著平和的語調告訴她,「我還告訴娘,老天爺待我極好,雖然我失去了芷兒,但又遇到了一個與芷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她的名字叫蘇君;可惜我晚了一步,她已是別人的未婚妻。所以我只好認她當義妹。」
「冠文哥!」蘇君聽了這話,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激動,她緊緊地抱住他,不斷地喊:「冠文哥!冠文哥!」
鍾冠文讓她抱著,過了好一會兒,他問:「蘇君,在我來這兒之前,我已到樂府找他談過,他說只要你不拒絕我這個厚臉皮的提議,他不反對你我結為義兄、義妹,就不知你嫌不嫌棄我?願不願意接受我的提議,往後還是喚我一聲『冠文哥』呢?」
「冠文哥別這麼說,蘇君當然肯,當然肯喊你『冠文哥』。」她抱著他激動地說,「這一切本來就是蘇君的錯,是蘇君害你傷心。原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沒想到……你還肯見我,還肯認我當妹子,我才是那個應該求你原諒的人、求你不嫌棄的人。
「胡說什麼?你何時做錯了?感情這事本來就是你情我願,單是要一方付出,終究是難有結果。」他將她推離,舉起手來輕拭她始終掉個不停的淚,輕輕地歎氣,「不是你的錯、是我輕忽了你的心意,沒留意到你的感受和心情,才會錯過牽你的手的機會。」他改握住她的手說。
蘇君聽了,心裡百般滋味不知從何說起,除了感動,還是感動。她緊抓住握她小手的大手,緊到兩手都發白了仍不放開。
「蘇君,冠文哥有一件事想要問你,希望你能答應我,好不好?」他做俯著身子,輕貼在她耳邊,溫柔地問道。
蘇君仰起頭看他的俊臉,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冠文哥想要蘇君答應什麼事?」
鍾冠文注視她嬌柔的瓜子臉,將她的容貌牢牢地烙印在心中,輕聲地問:「蘇君,如果真有下輩子,你讓冠文哥牽你的手過那一輩子好不好?就只有我們兩個一起過,你說好不好?」
蘇君仰著瞼,淚又流了下來,她微啟檀口,好不容易吐了一個字,「我——」
「小姐、小姐,上花轎的時辰到了,再不上轎子會延誤時辰的。」雅商、雅徵匆匆跑到她身旁,邊催促邊朝鍾冠文福福身子致歉。
她們打斷蘇君的話,也不讓她有機會再開口,紅蓋頭小心地往她頭上一罩,扶著她急急地往外走。
鍾冠文嗟歎時機的不當,但他在心中自許,下次一定要她回應他這個承諾。他在她們離開視線前,喊住她們。
「蘇君,雖然你嫁入樂府便算是樂家的人,但是你不要忘了,鍾家算是你的娘家,冠文哥隨時歡迎你回來鍾家;不管是京城的鍾府,抑或蘇州的鍾家,都是一樣,你只要高興或是有事想找冠文哥說,隨時都歡迎你,知道嗎?」
蘇君聽到他的話,忍不住將頭巾掀了起來,回頭望著他,吸了吸氣,笑笑地說:「多謝冠文哥,蘇君知道,也一定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她很想再多看他一眼,再與他多說一些話,奈何雅商她們一直催,最後她朝他福了福身子,算是道謝與道別。之後上花轎與拜堂,她的腦袋不斷盤旋著鍾冠文問她的話。
她瞭解他的性子,這次她沒回答他,下次兩人再見面時,他一定會找機會再問她,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不會又傷了那兩個愛她的男人。***
拜完堂,樂靜驤英氣勃發的牽著新娘走入洞房,他將蘇君小心地安置在床沿坐好。「蘇君,我先到前頭敬酒,酒過三巡就回來,你若累了,先休息一下。」他隔著蓋頭和她說。
「嗯。」蘇君低低應了聲,濃濃的鼻音從紅蓋頭下傳了出來。
樂靜驟聽了,心中不無感歎,他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別想太多他的事,至少……別再為他哭了,好不好?」
蘇君對於他的安慰,先是莞爾,想起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便點點頭,應了聲。「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不會了。」
「那就好。」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他放寬心。「你忍耐一下,等會兒我回來再幫你掀這頭蓋。還有,你心裡得有個底,我敬酒回來,一定會有一些無聊的人跟著回來,你別慌,我會打發他們,但是要委屈你再坐一下,好不好?」
「不要緊,你快去吧!免得前頭的人等得不耐煩了。」蘇君安撫道。
得到她的保證,他放心地離開新房,酒過三巡後,果然見他回到房裡,而他的身後也果真跟了一大群無聊的人。
「看新娘!看新娘啊!」大家起哄地說。
「對不起,小弟的娘子很怕羞,請各位高抬貴手,今天別急著見她,改日小弟一定帶她過府——一道謝。」樂靜驤虛應著眾人。
「不行、不行,一定要今天見,人家說,女子的一生就是扮新娘子那一天最美,尤其靜驤是汴京城裡的大俊男、大才子,娶的新娘一定是個大美人,我們今兒個一定要看,要看全汴京最美的新娘子。」大家圍住新人,蠢蠢欲動,若不是掀紅頭蓋兒是新郎的權利,早就自行動手了。
樂靜驤早猜到會有此結果,所以稍早他沒有為蘇君掀頭蓋,想的便是避免蘇君遇到這種尷尬的場面。
他堅持不掀新娘子的頭蓋,眾人奈何不了他,也不願就此離開。大家在新房裡鬧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外頭一陣喧嘩,有人好奇的出去打探。
「別急、別急,新娘的畫像就這麼一張,大家只要排隊一定看得到。
「外頭有新娘子的畫像!外頭有人喊,有新娘子的畫像!
不知是誰先聽到這聲喊話,興奮地鼓動眾人。不一會兒,新房的人全都跑光光,大家都去排隊看新娘子的畫像。
樂靜驤在最後一個人踏出房門時,趕緊將門關上,才吁口氣的走回新娘身邊。
即使早將她的容貌印在腦海中,也猜想不下千次、萬次她扮新娘的模樣,掀開頭蓋看到她姣好的面容時,他還是深受感動。
他彎下身子,俯下頭在她的粉頰上印個輕吻。又在她的嫣唇上流連之下,「蘇君,我的娘子。"
蘇君被他虔誠的語氣感動,舉起手來擁抱他,也回他一聲,「靜哥。
兩個人維持這個姿勢好一會兒,他坐到她身旁,仔細地瞧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
「釋懷了嗎?」
「嗯,謝謝你!」蘇君抓住他溫暖的大手,身子輕輕地偎到他身上。
「不必謝我,倒是……你答應他了嗎?」
他問得沒頭沒尾,她卻知道他在問什麼,沉默著不願回答。
「蘇君?」
「嗯?」他不明說,她便裝傻。
「你……他……」他不想說出那些話,心裡對鍾冠文是又敬又怒。敬他對蘇君的愛,能一直維持著愛的真諦——寬恕與包容;怒他不死心,非要來跟他搶蘇君,這輩子不成,就想要預定下輩子。
不可能,他不會退讓的,這輩子蘇君是他的;若真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不管有幾輩子,他都不會讓蘇君離開他,鍾冠文該死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