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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尉禎

  車行漸遠,這才明白,什麼叫遲遲吾行。

  第四章

  這是台北……

  孫易安蕭然一身,站在唐豫位於「遠之飯店」十六樓的總統套房裡,環顧著豪華擁擠的房間,呼吸著滿室濃重的煙味,她忍不住畏縮了下。

  這一看就知道是超級有錢人住的地方,所有的擺飾無疑是以「貴重」為衡量的指標,整個空間像是用錢堆砌起來的。有中國的古董太師椅,也有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精雕木椅,和北歐運來的造型傢俱;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那套安置在一整面落地窗前的大紅色、波浪形、現代感十足的造型沙發。

  當然,牆上兩巨幅並掛的張大千山水畫和保羅·克利的後現代實驗線條畫作,也是極突兀的組合。再加上地上一堆阻路的藝術成品,一個看起來像是辦公桌,卻堆滿了瓷器和陶器的桌子,和幾座同樣放滿了木雕、石雕的展示櫃,她有一種即將被湮沒的感覺。

  她相信它曾經是一個舒適怡人的空間。傢俱、擺飾少上一半,多點留白,會好上許多吧——或許。也或許會顯得空曠寂寥就是了。居住的空間反映人的性情,而唐豫是如此極端,說不準。

  對於這幾日發生的事,孫易安猶自覺得不真實

  或許惟一提醒她現實的是她包紮了紗布、現在還隱隱作痛的左手,以及因失眠而猛敲鑼打鼓的腦袋。

  在等待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搜尋腦袋瓜子裡少得可憐的記憶,想探出自己的過去生命與此地聯結的蛛絲馬跡,只是現下腦筋是一片空白。

  然而……夢裡一再出現的場景分明是這裡,她非常確定。

  不知怎的,這兩天的生命像是驚濤駭浪般載著她陡上陡下,使得過慣平和日子的她幾乎招架不住。

  然而,生命每轉一個彎,每照見一番新的視野,過去的記憶便像熱融了的糖霜般一絲絲地乍現,撩著她、招引著她,卻在她欲多窺探一點、再一點的時候,像融化般杳然無蹤。

  思煙也曾待過這裡,是不是?

  老實說,她對思煙的一切沒有絲毫印象。

  很難相信,雙胞胎的妹妹對姐姐竟然沒什麼印象、沒什麼感情、沒什麼懷念。事實上確實如此。

  她所知有關思煙的事,都是聽說來的——從父親那兒、從俞姐那兒、楊緒宇那兒。她甚至連思煙的照片都沒見過,也不知道她倆到底有多相像。

  她試圖拼貼出思煙的形象……

  深邃的眼神帶著靈氣,淺淺的笑容不掩愁思,優雅而古典,活脫脫是畫裡走出來的美女。

  如果思煙還活著,應該會是這副清艷絕俗的模樣,是吧?

  她不自覺地撫上額前的疤,臉色黯了下來。

  面對這樣像是藝廊倉庫的房間教人不知所措,然而,有一樣東西是她熟悉的。她走到書桌後方,仔細望著牆上的幾幅壓花畫。其中一幅由白色、淺紫色拼布和乾燥的褐色醉醬草拼貼成的畫,她印象特別深刻。

  茶坊裡也有一幅幾乎相同的畫,是她半年前才完成的。

  她相信眼前的這一幅是思煙的作品,因為畫如其人,充滿了飄逸的清靈感,而茶館的那幅樸拙多了,兩者相似,但在手法上卻大異其趣。

  除了天賦的不同之外,自她受傷後,手感不再靈敏,怎麼也做不出如此精緻的感覺。

  後面傳來房門關上的聲音,她循聲望去,唐豫隨意披了件襯衫從房裡走了出來,露出胸前纏成一大片的紗布——他灼傷的情況比她嚴重。

  在這裡見到他讓她神經緊繃,她敏感地察覺到自己正身在他的地盤上。

  不安之餘,她提醒自己:她是過來謝謝他的。塗經理好心地把她的行李安置在他隔壁的套房,據說等級僅次於總統套房。這讓她覺得受寵若驚。

  「謝謝你……俞姐說這……」她緊張地比劃了個手勢,「是你安排的。」換句話說,是他收留了她這個無家可歸的孤女。

  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會願意主動收留她,在她對他粗淺的印象中,他不是這樣的人。

  話說回來,她根本不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人。霸氣,或許;但是,她總覺得,有種更幽微的情感隱在他冷硬的外表之下。

  只是,她無緣見到。

  他點了根煙,故意忽視她微蹙的眉頭,大刺剌地吞吐著。

  原來他們把好人留給他做……好笑。

  還以為他不明白那場火災是怎麼回事!太小看他了,他冷冷地笑忖。

  「那是思煙的作品……」他傲然地坐進沙發,指著她身後的畫替她介紹,唇角帶著一抹不屑的笑。

  「嗯,我看得出來,手法很熟悉。不過,她比我有天份多了。」

  他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又來了,他感覺厭惡。每次她一表現得與思煙不同,他便覺得厭惡。如果她自認不如思煙,那麼他會更加嫌惡。

  思煙一向是自信的……

  他煩躁地攏攏頭髮。

  「你跟思煙真的是雙胞胎嗎?」他忍不住脫口問道。事實告訴他的確如此,但他一次又一次難以相信。

  「啊?」她不懂他的問題所為何來。

  「算了,算我沒說。走廊盡頭是思煙以前的房間,現在房裡還堆了一些她以前的東西,有興趣的話,改天你可以進去看看。」

  她是思煙的妹妹,理所當然思煙的遺物應該歸還給她,只是,他不想這麼做。

  「嗯,我很樂意。」她雙手不自在地攪扭著,露出拘謹的微笑。

  頭髮順著她低頭的動作技散了下來,她反射性地將之攏到耳後,隨即,想到赤裸的疤痕,便又拉出一縷劉海,覆住額前。

  與女人相處經驗豐富的他,自是將她的侷促不安看在眼裡。

  這又是一個不同于思煙的地方……思煙一向從容自在。

  不願再評價她。他一個彈跳起身,走向分隔廚房和起居室的原木吧檯,不經意地說道:

  「有事情、有什麼需要就告訴塗老。」換句話說,無需來打擾他。「我要煮咖啡,你喝嗎?」

  想起以前他這麼問思煙時,總是會得到一雙發亮的眼神,以及迫不及待的點頭……

  「不,我不喝咖啡,謝謝。」

  她的回答讓他止步。

  他緩緩回過頭,不發一言望向她,兩道固執挑起的眉毛毫不掩飾他的詫異。

  她立刻知道原因。

  「我想……思煙一定很愛喝咖啡,對不對?」她不太有把握地問道。

  *  *  *

  二十分鐘後,在瀰漫著咖啡香的廚房裡,他莫名其妙地教著對煮咖啡顯然一無所知的孫易安時,腦筋兀自處於混沌。

  他搞不懂這對姐妹是怎麼回事……完全被搞混了。

  六年前,與思煙相戀的時候,他從來沒從她口中聽到有關她這個雙胞胎妹妹的事。不過,剛得知有易安這人存在的時候,他沒那麼意外,因為思煙向來很少提到自己的家庭——父親,有過幾次;母親,一次;其它的,沒了。

  但仔細一想,他開始納悶。

  如果就像易安說的,雙胞胎有著旁人不瞭解的神秘聯繫,那麼在一年與他相處的日子裡,她怎麼可能沒提上半句有關雙生妹妹的事?

  感情不好?或許有可能。但她提到她父親的時候,語氣也含著些許愁怨,至於她母親,她則承認自己對在她兩歲時便去世的母親沒什麼印象。那麼她與易安之間,有什麼大不了的仇恨,使得她不想提到她隻字片語?

  「太慢了,水升之後要立刻拿起木杓拌一圈,才能提煮出咖啡的香味……」不說還好,一說,她立刻手忙腳亂起來。

  「快,濕毛巾!就在你左手邊……」

  他見她發慌,乾脆推開她,接手處理後續的動作,幾個利落的動作,原來在上壺翻滾的黑水立刻乖乖地流到下壺。

  不過,還是太遲了,咖啡已經老掉了。他二話不說將之全數倒進水槽。

  短短的二十分鐘,她浪費了他六杯份量的頂極藍山;半磅千金的咖啡豆」,就這麼被糟蹋。

  洗淨咖啡壺,他不發一語,又加了兩杯咖啡份量的水,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退向一旁。

  孫易安脹紅著臉,如臨大敵般地站到壺前,開始後悔方纔的多話。沒事說什麼想學煮咖啡,自找麻煩!但不知怎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咖啡對她好似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而且他也當真了。他的同意讓她欣喜若狂,只是他現在那副冷然的嚴厲模樣,害她膽顫心驚,手腳益發忙亂起來。

  他靜靜觀察她……

  她們的秉性相差如此之大,他不相信思煙對這個凡事遜她一籌的雙生妹妹能有什麼怨恨,或者不滿。

  那麼,到底為什麼?

  還有易安,他能理解她因為車禍而喪失了部份的生活能力和記憶,但是,即使什麼都遺忘了,必定還有一些感覺不變,不是嗎?例如,親情手足之情。

  但她顯然忘得一乾二淨。

  對于思煙的性情、喜好,她沒一樣清楚的。思煙的生活沒有咖啡不行;她說過,這是她自國中以來的習慣,因為她父親也習慣喝。如此歷史悠久的事,易安怎麼會沒一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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