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他耳尖地聽見她再度跌倒的聲音。
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跟、跟、跟!她到底要跟他多久?
他只是替她她買下自由,可不是把她的下半輩子給買來,她一路跟到底是有什麼病啊?沒反應不吭氣,就當他好欺負啊?胸口湧上火氣,古奎震拉緊韁繩策馬而去。
見他加快馬速離去,讓她慌張地跑起來。「等等我……等等我啊!」只見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她忍不住跪倒在地。
望著黃沙盤旋半天高,一滴清淚跌出眼眶,她不是因為被人拋下才哭的,只是飛沙沾滿眼才流下淚。
一定要追上他的想法讓她提起殘破的裙擺,舉步再向前走。
可惡!為什麼他要騎馬?
砰——
抑止不住渾身疲累的酸痛,她氣若游絲的倒在地上。恨!她恨這世界的不公平,更恨自己這個沒用的身軀。
她閉上眼,未看見不遠處再度肆卷的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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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流水,清冷的水氣飄浮在空氣間,驅走悶窒的熱氣。艷陽高照綠林間,偶爾還可聽聞幾聲清脆嘹亮的鳥鳴蟲叫聲,悠悠蕩蕩的迴繞在耳邊。
飲足溪水,古奎震掬起水潑在瞼上。該死的天氣,又熱又悶,將他肚裡的火氣都要燒了起來。
洗去臉龐頸脖的風塵灰沙後,他又將上衣給脫下來,結實的胸膛在陽光照射下更顯健壯,古銅色的肌膚襯得他猶如神祇,停留在臂膀上的水珠順著他的動作滑落,在那無可挑剔的身材上,多了一、兩道細長的傷疤,卻無損他的完美。
消去身上的暑氣後,他轉頭瞥見倒在樹蔭下還未醒的女人。
拖油瓶!
沒見過這麼麻煩又固執的女人,早知道就放她在官道上曝死算了。他吹了聲口哨,停在她身旁的馬兒走至他身邊,他卸下掛在它身上的水袋,打開塞子將水袋裝滿。
水袋裝滿後,他走到樹蔭下,摘下幾片厚大的葉子到溪邊洗淨,然後走回她身邊坐下,將傷藥倒在葉子上,敷在她腳底,再撕下身上的布纏上,替她做簡單的療傷。
要不是先前探出她還有鼻息,否則他絕不會拖著像具屍體的女人一塊上路。
還不醒?他伸手在她臉頰拍了幾下,雖然力道不重,卻也在她蒼白的臉上留下粉紅的痕跡,讓他趕忙收了手。
嘖!麻煩。
「唔……」
望著她半睜不醒的眼,他安靜的等她自個兒清醒。
女人幽幽轉醒,睜眼只見一個背光反魁梧的身影,嚇得她差點跳起來,但她只是捂著嘴巴,怕一個不注意會洩漏聲響,惹對方不快。
見著她的表情,古奎震沒有任何的動作與反應。
她誠惶誠恐的盯著他,深怕他會做出下個動作讓自己沒命。他打開水袋遞到她面前,但她只是戒慎恐懼地看著他,不敢伸手接過。看著她乾裂的唇,他不認為她一點都不需要眼前這袋水。
他並沒有收回手,不發一語地看著她。要喝水,可以,她得自己伸手拿,沒道理要他對她小心翼翼,要活下去很簡單,她自己作主。
男人堅持與她槓上,一雙黑得發亮的鷹眼堅定的盯著眼前瘦弱病奄奄的女人。
拿?不拿?她心裡正在做猛烈掙扎,一個聲音不斷鼓吹她伸出手,但另一個聲音卻冷冷地提醒她,要是伸出手,搞不好會被這男人毒死,要不就是將她打死……
嗚……她好想喝口水,不然肯定會渴死的。
管他下場如何,就算是被打死、被毒死,她也甘願,總比活活渴死好。毒死不過口吐白沫,或是兩眼一翻腳便蹬直,被那種高壯的男人打死也毋需花太多時間喘氣,他看樣子就是殺人必砍要害的「好人」,應該不會是喜歡將人活活折磨到死的變態。
古奎震微揚著劍眉,看著她那張表情豐富的臉龐,雖然黃沙讓她的面容顯得髒兮兮的,但他還是可以從她那雙不屬於中原人的黃褐色眼眸裡,看出某些他不甚明白的心緒。
幾番思量過後,她終於顫抖地伸手接過水袋,小心翼翼的喝了幾口水。
總算是活了回來……歎口氣,她有種歷劫歸來的感觸,全身緊繃的肌肉稍稍放鬆些。
「謝……謝謝……」粗啞嗓音自她乾裂的唇瓣吐出,讓他立刻擰緊雙眉。
好難聽的聲音!他沒聽過哪個女人聲音這麼粗嗄的,猶如烏鴉的叫聲,恐怖萬分!
「不知……大……大爺……怎麼稱……稱呼?」未將他的表情給看清,她努力表達自己的感謝之意。
真的……好難聽!
「我……我叫畢顏……請問大……爺是……」
「閉嘴!」不要再用這種比烏鴉還恐怖的聲音折磨他了!
「我叫……畢顏……」以為他聽不清楚的畢顏再重複一遍。
「給我閉嘴!」一條青筋橫在額間,她再說一句話他就砍了她。
啊!搞不清楚狀況的畢顏愣愣的看著他,隱約見到那張背光的臉似是橫眉豎目地瞪著她。
天殺的王八蛋!還他金條來,古奎震在心裡怒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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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爺……你還是上馬好,別管我了。」畢顏縮著脖子走在他身後,小小聲的說著。
官道上,兩道人影一高一矮緩慢行進中,而一旁的駿馬,則是頻頻噴氣。
聽見她的話,古奎震並未停下腳步,只是轉過頭冷冷地瞪她一眼。上馬?真虧她敢講!他忍不住捏緊手上的韁繩,深怕自己一時衝動勒死她。
誰說外族人的騎術比較好?是哪個混蛋說的?生眼睛沒見過有人坐上馬後像屁股生蟲似的,走沒兩步就差點自馬背摔下,這女人根本就是找他麻煩!
「我……我真的對這種動物……沒轍。」畢顏苦笑著,感覺得到他渾身籠罩在一團火氣裡。
她不坐叫他坐?這要是讓閒雜人等看見,他鐵定會被人說成是欺負弱小。古奎震越想越氣,步伐也越跨越大。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明眼人也知道他的火氣燒得正旺,更逞論走在後頭滿頭大汗的畢顏,頻頻道歉的字句也越吐越快。
雖然這恐怖的聲音已經聽了一個早上,但古奎震不得不承認,他的適應力很不好。
「害你受累了,對不起。」畢顏邊道歉邊忍著腳底傳來陣陣的刺痛,或許是因為走路的關係,已止住血的傷口又開始沁出血絲。
是誰那麼殘忍啊!先讓他救了一個垂死邊緣的女人,接著發現她是個破鑼嗓子,他真的受夠了!古奎震再次用力嚥下衝到喉頭的火氣。
畢顏望著半天不吭聲的恩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皮肉傷外加心頭之痛,她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啜泣起來。
他要拿刀割下自己的耳朵!古奎震無法忽略身後那細微的啜泣聲,像魔音穿腦般讓他的臉色越來越鐵青。
「閉嘴!」他拉開嗓門大吼一聲,嚇得畢顏身體一僵。
她倒抽口氣,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淚水在他怒氣裡停止了。
見方法奏效,古奎震嘴角微揚,腳步也輕盈不少。哼!沒見過這麼欠人凶的女人。
一旁的馬兒嘶叫一聲,彷彿是想告知什麼事般,古奎震拍拍它的脖子,牽著它繼續向前走,很高興背後終於沒了像鬼魂般細碎的嗚咽聲。
老天,這麼寧靜的時刻最好能維持久一點吧!古奎震虔誠地在心中祈禱,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
馬兒再次嘶叫一聲,打斷他的冥思,不由得轉過頭給它一記警告的眼神,但馬兒卻停下腳步不肯向前走。
這傢伙!扯著韁繩,古奎震瞳大一雙眼瞪著它。
仰天嘶鳴,它停在原地死都不往前踩一步,擺明要與他對抗。
一人一獸就這麼互瞪半天,過了好一會兒,古奎震才發現一件事——咦,她人咧?
左右張望,他沒見到那個叫……叫什麼?撫著額,他努力回想那嗓音啞得很恐怖的女人的名字。
她好像叫必……必什麼?閉嘴?不對!那是他鬼吼她的字眼,不是名字。
算了,古奎震攏起眉,放棄在腦海中搜尋她的名字,改採直接找人比較快。
可惡,他不是跟那女人犯沖,就是八字不合,她才會頻頻找麻煩。
「該死。」往四方探了幾眼都沒見到人影,他懷疑那女人根本是消失在空氣裡。
他有種想砍人的念頭!古奎震一手握住刀柄,身旁的馬像是知道主子的心思,轉過身朝前方嘶鳴一聲,他瞇起眼朝那方向看去。
一個黑點,離他很遠。
不會吧?他走了這麼遠呀。按著眉心,他認命的牽著馬走過去,心裡湧現一股無力感。
在他越來越接近那個黑點時,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哭聲隨著風飄入他耳裡。
她哭得呼天搶地兼淒涼哀怨,小小的身軀竟然可以發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恐怖聲音……古奎震抹抹臉,深吸一口氣後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