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黃沙滾滾而來,狂野地漫天肆卷。
腳下一片荒蕪,熱風蔓延在天地之間。
一個男人、一把刀,在荒漠沙地理遊走。
枯木沙丘、泥沙焚風,昂然的身軀仍舊向前步行。
豆大的汗珠自額際滾落至唇邊,乾裂的細紋盤據在唇瓣上,他仍舊不為所動。
一雙眼,透露著無盡的滄桑,黝黑得深沉,像潭深不見底的冷泉清池。
一把刀,斜掛在腰際,冷冽得陰森鋒芒畢露,掩不住絕世風采。
一步一步,在舉步向前之後,留下的足印又遭風沙掩蓋,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留在這片蒼茫孤寂的漠地裡。
第一章
驕陽、飛沙、人聲,在一片荒漠中有處鼎沸的小市集。
只要是穿越漠海的旅人,都會在此歇腳喘息,準備在再次起身前好好的養精蓄銳。三壺茶、一盤糕,男人沉默的吃著,聽不見身旁的紛紛擾擾,偶爾路過身旁的人會因為他高壯的身材,桌上那把白亮陰寒的大刀,而停下腳步與身旁的同伴耳語,但他似乎早已習慣,一如臉上從未改變的表情。
掏出懷裡的碎銀,他放在桌上後便拾起刀繫在腰上,順手將先前和老闆買來的一袋水也背在身上。
他步出茶棚,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幕景象——
「來來來!各位老爺大人瞧瞧,這可是上等好貨,既會打雜又能……」
他別開眼,對於這種交易已經習慣了,卻無法苟同。
這陋習怎麼還未改?那麼當初的承諾,是否也在他走後全煙消雲散?站在人群後面,再度抬起眼,他看著台上正被拍賣的「物品。
一雙灰眼瞳的男子被五花大綁地跪在臨時由木板搭建而成的簡陋檯子上,壯瘦的身軀上到處是傷,似乎是被人鞭打得忘了掙扎,灰色眼瞳就像是他剛剛經過的那片沙漠,沒有希望,沒有生氣,沒有喜怒哀樂……絕望情緒深深刻在那雙淡灰色的眼眸裡。
一個被擄的外族,在這片漢人的世界裡,沒有選擇生存的權利。握著腰際的大刀,他冷漠地看著這一幕,再一次深刻地印在心版上,這就是他生存的世界。
那名男子被人低價買下,買主與賣主之間大吵了一架,因為廢了一條腿的奴隸不該擁有那些價值。
沒有價值……
腳下踩的黃土,人的價值可以論斤秤兩,像白菜蘿蔔,如驢馬牛羊,這個世界裡……
正當他還沉浸在男人淡灰色眼瞳的那片死寂裡,再度與他目光相撞的是一雙清澈的眸子。黃褐色的大眼清透得發亮,但他無法略過裡頭的害怕膽怯,越過層層人群,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他沒有向前,也沒有表情,望著那雙眼不為所動。那雙不屬於漢民族的眼眸晶亮得讓人印象深刻,像暗夜裡掛在天上唯一的星子,耀眼地綻放光芒,他未曾見過。
眼前的人們開始喊價競標,比起先前那個男人,這個女孩意外地得到許多買主的青睞,就連許多路過此地的過客也停下腳步爭相出價。望著那些人如狼似虎的模樣,他幾乎可以想像那個女孩的下場,不是妾即是奴,或是……他不敢再想像下去。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不知多少年前,曾經有一個人在他耳邊冷淡地說起,猶如述說世間的浮雲華貴,雲淡風清的冷絕。
「好!就由這位大爺以五十兩得標,咱們恭喜他。」台上的男人高高地舉起手,將女孩一併拉了起來。
他清楚地看見那雙眼裡的失落,以及許多數不清的複雜情緒。
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地領下她,如拉住一頭驢般地拖著她,毫無尊嚴可言。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倏地握緊腰際上的大刀,他受夠在耳邊像咒語般的聲音。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
邁開腳步,人高馬大的他眨眼間便來到那名買主面前。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虎背熊腰、滿臉扎髯的壯漢,那名中年男子著實嚇了一跳。「你你你……你要幹嘛?」
不理會對方顫抖的問話,他瞥了那名女孩一眼,中年男子很快便知道他的來意。
「她可是我正當買下的,你別打什麼主意。」他急忙扯開嗓門,一臉堅決。
捏緊刀柄,男人將乾裂的唇抿得緊緊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說不讓就不讓。」中年男子退了一步,畏懼地望向來人。
男人鬆開握刀的手,從懷裡掏出一隻破舊的錦袋,打開袋口將裡頭的東西倒在地上,要對方看得仔仔細細。
亮得澄黃閃爍的金塊,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黃沙堆裡,卻一點也不影響它耀眼的魔力。
「啊?」中年男子低頭看得癡迷,渾身僵直得說不出半句話。
亮澄澄的金塊……老天!真夠迷人。
中年男子趕忙彎下腰拾起金塊,「我讓!我讓!」他一臉喜孜孜的將手中的繩索塞給男子。
望著手上的繩索,他放下肩上的水袋,看了她一眼,然將綁在她手腕上的繩結給扯開。
她征了半晌,傻眼的看著他手上那截被扯斷的繩子。
將繩子丟到地上,他拾起水袋背在肩上,轉身離去。
在他眼裡,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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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手撫著下巴,站在人來人往的馬市裡,目光嚴苛地盯著眼前各色各樣的馬兒,上下專注的打量。
「大爺,你真是好眼光,咱的馬兒在這方圓百里內可是屬一等一的。」老闆笑兮兮的介紹。
看著眼前一匹棕色的馬,他伸手拍拍它的背。
「大爺真是識貨,這匹馬今日才到,你看它身軀多麼精壯,鐵定可以為你賣命。」老闆跟在他身後,滔滔不絕地一一介紹。
身後跟只嘈雜的麻雀,男人擰起眉回頭瞪了他一眼。
殺氣騰騰的目光,讓四周空氣瞬間冰冷了起來,老闆縮了脖子,連連退了好幾步。「呃……你慢慢看。」
他轉了腳跟,不期然看見一匹全身黑得發亮的馬,正傲慢地噴氣,野性的目光銳不可當,他舉步向前,對它十分感興趣。
見他的反應,老闆嚇得趕緊上前阻止。「大爺,這馬兒生性頑劣還未馴服,所以我們特別將它隔開來,你就別開玩笑了。」
他冷掃對方一眼,嚷嚷的聲音才又消失在風裡。
黑馬瞪著他,噴了一鼻子的氣,仰高頭,它甩甩鬃毛驕傲得不可一世。
一抹笑意隱藏在濃密的鬍子裡,他努努下巴,朝老闆示意,並從價裡掏出銀子。
「這……不好吧!大爺,我可不想壞了自個兒的商譽,咱賣的都是好馬,你就再看看吧……」隨著男人越發凌厲的目光,他越說越小聲。
男人再次朝他示意,打定主意要定這匹黑馬。
「呃,好吧……」老闆接過銀子,自棚子裡拿出一副馬鞍。「銀貨兩訖,既然賣了就不退還,大爺,你可得謹慎點,別說我沒提醒你,這畜生人話可聽不懂,偏偏你又男人雙手抱胸,再也無法克制地扭起眉來。
「好好好!不說不說了……」老闆把手上的東西邊給他,「這東西交給大爺你了。」
看著眼前的馬鞍,他困惑地挑起眉。
「我小命只有一條,這畜生整得我手下三、四個夥計斷手斷腿的,你不會跟我計較吧?」
不計較?男人抿起唇,臉色鐵青。
滿臉的鬍子外加高大的身材,配上那張冷凝的表情,嚇得老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出聲。「我……我不行的……」
扔下背上的水袋,他拿起老闆手中的馬鞍,轉過身瞧了黑馬一會兒,才探出手扯著它身上的韁繩。只見黑馬嘶叫了一聲,舉起前蹄人立而起,過了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說也奇怪,當他走進馬欄時,那匹黑馬竟低下頭去,讓他在它背上放上馬鞍。他高興的拍拍它的頭,撫著鬃毛,輕鬆地躍上馬背。
老闆愣在原地,看著男人駕御著馬在馬欄裡繞了幾圈,最後才示意老闆打開柵門。
那匹死馬!見男人輕易的操縱那匹野馬,老闆心頭有說不出的酸溜溜,在心底陣了幾聲,才拾起地上的水袋,遞給坐在馬背上的男人。
正當男人準備離去時,老闆瞥見他腰際上那把亮得刺眼的大刀。
震?
刀柄上蒼勁有力的刻字映入他眼簾,不會的,怎麼可能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撞上他?老闆搖搖頭,望著馬蹄捲起的沙塵逐漸將男人的背影掩沒。
瞇起眼,他看不清跟在馬身後的那一個黑點是什麼。
那位大爺有帶什麼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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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官道上,馬蹄聲躅躅作響。
坐在馬上,古奎震要自己專心一致的趕路。
趕路?要趕什麼路?他自己也不清楚,轉頭瞄了眼身後的黑點,他冷嗤了一聲。無聊!
她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頭,黃沙掩了眼,讓她紅了眸子流下淚來,沙石割了腳,讓她強忍著疼痛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