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奇看向他。「為什麼我覺得你還有言外之意?」
魏律師清了清喉嚨。「是那個女孩,藍安妮小姐,先生。她父親去世後不久她來過這裡,要求知道她父親留給她多少錢。我對她保證她的嫁妝存得好好的,但她又想要知道她能不能挪用它來生活。我告訴他你控制著她的財務,她就發脾氣了。之後她就到處購物,並把帳單寄過來讓你處理。」
「讓我看看。」維奇道。
維奇很快地翻看它們,大部分都是用來買女性的衣物及飾品等的,加起來還不到一百鎊。另有幾張帳單是用來支付修理佃農的屋子的費用。
「由我的帳戶裡提錢付清它們吧。就我所知,安利是按季收到零用錢的,那筆錢那麼少,我真不知道他怎麼過活,你最好把他的津貼加倍。我打算在倫敦這些要緊的事辦完後,就到斯托拜訪他們。」維奇站了起來,「好了,今天暫時就到此為止,魏律師。你可以在考南街的屋子找到我。」魏律師將寫著住址的紙條給他,兩人用力地握了手。
沙維奇決定用走的過去,距離並不遠。一路上他想著雙胞胎的事。女孩聽起來就像她的母親——女人在碰到錢的問題時都一樣。男孩聽起來就比較不那麼世故,而且討人喜歡。他希望他們能成為朋友。
維奇知道一路上他吸引了許多人的注目,但他自己也開始注意起倫敦街上的人。老天!人們的流行究竟變成怎樣了?他是街上唯一不戴假髮的男性。大部分的紳士都穿著緞料緊身長褲,富麗的織錦背心及蕾絲高領襯衫。維奇覺得他們穿著倒比較像是舞會中穿的,一般平實的服飾哪兒去了?
他看了一、兩個男人穿著紅色的高跟鞋。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學女性的流行?倫敦一向流行得比較古怪些,但老天,路上他經過的每個男人都顯得可笑的娘娘腔。還有不少年輕人在臉上抹粉、戴耳環並帶著扇子,他留在印度期間,這個世上的人是變瘋狂了嗎?
兩名年輕人悠閒地靠在一間巧克力店門口,一個人的背心上繡著蝴蝶,另一個人在金色蕾絲邊的外套胸前別朵花。維奇輕蔑地看著他,年輕人也抬起眼睛,打量著這位黑髮、高大的外國人,打了個寒噤。
維奇終於將目光掉離開了男人身上,改看向女人。稍早街上只看到一些較下階層的女子,過了中午後,一些時髦女子逐漸露面了。她們穿著一身繁複的威尼斯蕾絲,撲著白粉的假髮高高聳立,假髮上飾滿了花朵及鳥兒,大多數由僕人提著東西。維奇早知道女人一向更追逐流行,對她們愛戴的高角帽,或眼角、嘴角故意貼來吸引人注意力的黑痣,他並沒有挑挑眉。然而當他看到一位時髦的女性帶著個黑人男孩跟在後面,牽著只用鐵煉煉著的猴子時,他不由得憤慨不已。
回到沙佛利後,維奇寫了張便條,通知藍安利爵士他已回到英國,要求在他買到自己的房子前,允許他使用考南街的屋子。這只是個禮貌的通知。在信寄到斯托前,他早就搬進去了。信末他附加上他會在下周去造訪藍莊。
藍家在考南街的門房費頓禮貌地迎接沙維奇,聽到對方是已故的主人在錫蘭的鄰居及好友時,他的態度變得熱絡了些。屋子裡還有一位廚子及一位年輕女僕。朱太太及朵拉偷偷打量著來自印度的奇怪三人組。朵拉低語道:「看見他們的臉嗎?」
朱太太不贊成地抿了抿唇。「異教徒!我痛恨他們!」
朵拉嫉妒地打量著琳娜富有東方韻味的美。費頓帶著沙先生到主臥房,但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安置另外兩人了。他看見布約翰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衣服,頭巾上還別著紅寶石,推斷他可能是位來訪的印度王子,那位印度女郎則是他的女眷。為了安全起見,他給他們各安排了一間臥室。沙先生似乎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遞了一個基尼到他手上。費頓鬆了口氣。
「稍後還會有行李由我的船上送過來,約翰會負責處理。」維奇決定稍後和僕人私下說句話,讓他們接受約翰及琳娜。「我要下去和其他僕人碰面。」維奇道,提著八哥籠和費頓再次下樓。
維奇將八哥籠子放在入口的玄關上,之後他走到廚房,自我介紹。
「無疑地,你們會覺得我由錫蘭帶來的人很奇怪,我的人習慣指揮一大群僕役,可能他的作法會顯得高壓一些,我希望你們盡量和他配合,有問題再找我。」
朱太太顯得不自在了。她看得出眼前男子的威嚴,但她不習慣服從外國人。
維奇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首先,我可以預見食物會有問題。」
朱太太的嘴巴陰鬱地抿成一線,過去從沒人挑剔過她的烹飪。
「錫蘭一切東西的味道都加得很重,我們吃許多的蔬菜和水果。以前我住在倫敦時,我記得每次吃的蔬菜都是蘿蔔,那成了我最痛恨的蔬菜。如果你能帶我的人上街購買食物,讓他在廚房中準備他本土的食物,我會很感激。」
朱太太會拒絕的——如果她有那個膽子。
「我會出去辦一整天的事,謝謝你的合作。」
他離開後,廚房中一片不祥的寂靜。費頓自覺愚蠢透了,他以為是王子的人竟然不過是個貼身僕役。他道:「我倒寧可把一切事交給他的僕人,落個清靜!」
朱太太道:「我可不會容忍任何人干涉我的廚房!」
衝突幾乎是立刻就發生了。先是朵拉忍不住好奇心,借口打掃,躲在二樓布約翰的門外偷看。正好布約翰打開門,撞了個正著。布約翰用他不大標準的英文指責朵拉,他注意到朵拉直盯著他的頭巾瞧。
「你頭上戴的是什麼東西?」朵拉問道,決定攻擊是最好的防禦。
布約翰挺直身子,他納悶該怎麼向這無知的下階層女子解釋。「那是我的制服,我戴著它就像你戴著你頭上的破布一樣!」
朵拉生氣了。「破布!我戴的是帽子,不是破布!我甚至還綴了蕾絲!」
不幸的是,對英文不很精通的約翰把蕾絲和另一個近似的字「虱子」搞錯了。「虱子?」他驚慌地喊道。「你有虱子?」這解釋了她為什麼戴著那麼醜陋的帽子。「不要靠近我!你不乾淨!去,你被斥退了!」
「不乾淨!斥退!」朵拉呼天搶地喊道。這位異教徒指責她不乾淨,還說要斥退她!「你不能斥退我!你們今天才到這裡!」
約翰逃離了這個「不乾淨」的女人,來到廚房。他向朱太太自我介紹道:「你好,『豬』太太。我是布約翰。」
朱太太氣得面紅耳赤,跟著下樓的朵拉格格笑。「我是朱太太!我不許你拿我的姓取笑,而且我要求在我的廚房中得到尊重。我不許有人干擾。」
「我無意干擾,太太,還有那位虱子女郎。我只是下來拿水果喂主人的八哥。它今天還沒有被餵過。鳥呢?」
「我痛恨它!」朱太太道。
不幸的是,約翰又把朱太太帶著鄉音的「恨」字聽成了「吃」。「什麼?你吃了它!」他的臉色蒼白。「那是主人的愛鳥!」
「是的,我『吃』了它!」聽在約翰耳中是如此。「去樓下玄關找吧!」
「我真是搞不明白了。」約翰迷惑地道。
「你是『腦筋』不明白。』朱太太道。
「我可以回敬你一些難堪的話,只是我不願意罷了!」約翰道,威嚴十足地離開了廚房,他回到樓上的房間,沒有再下樓。
維奇離開屋子前,接到了魏律師派人送來的字條,字條中說有一間房子可能會合他的意。但在見他的律師前,他決定先去看他所推薦的裁縫羅紹維。踏進那間豪華的店面,維奇立刻感到不自在。過去他從沒進過男士的服裝店。年輕時他只穿二手衣服,後來在印度都是裁縫到他的屋子裡為他量身制做。
店裡的服務人員十足的勢利,他們看不起任何趕不上流行的人。但當他們發覺到對這位顧客來說,錢不是問題時,他們立刻競相巴結他。他們表示曾為王儲威爾斯王子做過衣服,並可以立刻將沙維奇由一位俗氣的殖民地人變成流行界中的頂尖人物。之後他們發覺到這位印度野蠻人有著自己堅定的主張。
他訂了兩打襯衫及領帶,全都是最上好的質料,及最平實的設計。他讓他們量身做了藍色、紅葡萄酒色及黑色的外套,以及搭配的背心。他訂了合身的長褲,及半打的鹿皮褲。他們賣給他騎馬手套,但無法脫服他買下最近最流行的狗皮手套。他買了頂平頂帽,對他們推銷的三角帽及搭配的假髮拒而遠之。他們告訴他不戴假髮或不在發上撲粉是無法被社交界接受的,但他不在乎。他們終於說服他做了一件黑色緞料的晚禮服,卻費盡唇舌也無法使他接受所謂的「最新流行」的款式。他買了頂高頂禮帽、斗篷,甚至接受了絲料長襪,但在他們提議高跟鞋時爆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