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只是抱起她回到她的臥室。「我不會在洛斯的床上和你做愛,」他告訴她。「那會是種褻瀆。」他把她放在床上。「好好睡吧,想念我、夢著我,直到我回來得到答案。」
他知道那將是約略一年後,他輕輕撫弄著她白緞般的肌膚,藍色的眸子催眠她進入了夢鄉。離開前,他在她的手上套上戒指。那是個璀璨奪目,十克拉重的巨鑽。那不是訂婚戒指,他並未真正求過婚,她也未曾同意——在他回英國「買」到爵位之前,她絕不會。他們有的只是一種瞭解,而戒指只是種象徵,象徵他會回來等待她的答案。
此刻維奇站在「火龍號」的船首,冰藍色的眸子眺望著黑暗的海面,他的心思仍留在錫蘭等著他的伊芙。他故意不在她醒時給她戒指。她仍在服喪,不可能真的訂婚。他沒有必要看見她看到戒指時的反應。他知道她的瞳孔會放大,嬌軀顫抖,興奮能得到這麼昂貴的珠寶。伊芙從未隱藏她真正要的是他的錢。
維奇帶疤的嘴角揚起譏嘲的笑。伊芙是個貪婪的婊子,離開前,他還送給她一個大禮:他允許她免費使用他的船運送她的商品,利潤全歸她。如果她善加利用,她賺的錢很快會超過他給的鑽石。但話說回來,大部分的女人都是貪婪的婊子,他並不因此而看輕她,她只是個人。重要的是,她會成為「伊甸莊」最出色耀眼的女主人,而且她會給他她的孩子作回報。
其中有一個是已快成年的男孩!他等不及見到他了。他有得是如山的經驗可以教給他!等等,還有一個女兒,他譏嘲地想,這就不是他的所長了。他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一位年輕女孩的,但他可以給予她他的保護。這個世界上充滿了各種的邪惡,但他會確定絕不讓她沾染到。而一個兒子……藍安利……他等不及了!
安妮張開眼睛,看見羅絲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顯然她已在那兒坐了一整夜。她感覺有些暈眩。她靠著枕頭坐起來,明白到她是在安利的臥室裡。
她的外婆驚醒過來。看見安妮似乎一切安好時,她釋然地鬆了口氣。
「安利呢?」
「哦,親愛的,我們不知道。恐怕我們得堅強起來,面對最糟的結果。」羅絲溫柔地道。「你記得發生的事嗎?」
安妮的喉中哽咽,她無法開口。上帝,如果她還活著,她的孿生哥哥一定也是。他們是一體的兩面,他們的命運是聯繫在一起的,不是嗎?
安妮費力地吞嚥。「暴風雨突然來襲,才一下子一切都出了軌。帆索出差錯,纏在一起。安利將我繫在桅桿上,『海鷗號』翻覆了,我們努力將它翻正,但船已完全無法控制,安利被海浪捲下海中,之後我就沒有看見他了。」她的淚水盛滿了眼眶,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外婆的眼裡盛滿了悲痛,她知道為了羅絲,她必須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能崩潰。「應該有人出海去尋找安利。我在海上漂浮了無數個小時,才被海水沖上岸。」
「布中校和他的鄰居駕著船在海上搜索。昨晚我派人通知他雙胞胎之一已經回來,但我要求他天一亮就再出海去尋找另一個,或是『海鷗號』的殘骸。」
安妮試著掀開被單坐起來,隨即痛得倒了回去。
「你受傷了!」羅絲喊道。「你骨折了?」
「沒有……不,我不認為,」安妮掀開被單,檢視著身上,「老天!我身上都是瘀傷。」
「你確定只有瘀傷?」羅絲擔心地問道。
「是的,我很肯定。幫我起來,外婆,我得幫忙搜索安利。」
「絕不!靜靜躺著,我們必須談談。柏克在海邊搜索。事實上,所有的僕人都出去找了。」
安妮歎了口氣,躺回床上。「為什麼我在安利的房間?」
「昨晚柏克由海裡把你拉起來時,他以為你是安利,我也是……」羅絲的聲音逸去,安妮知道還有下文。「親愛的,我們必須面對現實。如果安利溺死了,或是在海上失蹤,你們的那個堂兄藍伯納,就會繼承藍家的爵位以及這幢屋子。」
屋子裡一片不祥的岑寂,安妮試著要理解外婆的話。但她拒絕接受。「不,那是不可能的。安利只是暫時失蹤,他沒有死……我不會讓他死去!」
「聖母保佑你是對的,但如果不是,安妮,如果他沒有被找到……沒有在這幾天內,那麼他就會被視為在海上失蹤死去。」
安妮轉身埋在枕中,痛哭出聲,心碎不已。安利一直像是她的一部分。她再也無法故做堅強了,即使是為了她的外婆。
羅絲的手搭在她肩上。「安妮,和我柏克昨晚談了很久。我們有一個計劃……相當地膽大妄為,但一切都看你了。決定在你。」
安妮掙扎著坐起來,用被單擦乾眼淚。
羅絲舔了舔乾澀的唇,她秘密地低聲道:「如果船難的消息傳了出去,人們知道安利溺死在海上,那位新繼承人會在一天內趕到這裡,將一切據為己有,並將我們趕出去。我只大約和你提過藍伯納在你父親的死訊傳出不久後曾經來訪。那個無情的年輕惡魔用貪婪的目光打量著藍莊,他很清楚他是繼安利之後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我毫不客氣地打發他離開了,只要我有能力,我絕不會讓那個惡棍攀龍附鳳地進入這個家,但現在風水輪流轉了。他會得意洋洋地把我們趕出去,他一直在等待,並祈禱意外的發生,他好可以繼承一切。」羅絲很含蓄地沒有直指她懷疑他在製造意外。
她外婆所描繪的景象令安妮驚駭不已,那就像是她的噩夢變成了事實。她想起了「海鷗號」被毀壞的舷,她敢肯定那就是他做的手腳。哦,他所做的根本就是謀殺,而且他可能已經成功了。不,不,她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快下結論,沒有人會那麼邪惡的。這麼想只會讓自己的心靈也被污染了。她轉頭面對她外婆。
「如果你假裝成安利,我們將可以爭取到多一些時間,甚至幾個星期。你可以有時間好好地休息,恢復體力,看安利是否會安全歸來。如果他真的遭遇到不幸,我們也會有充裕的時間收拾東西,安排一切。我們可以搬到我以前住的城裡的屋子。它並不大,但是應該足夠使用了。我們暫時不要在報紙上刊登船難的事。」
她外婆的話點明了她們所面對的困境。她不只會失去安利,還有藍莊,以及她一直知道的生活方式。她突然間覺得想嘔吐。
羅絲以為她反對這個主意,便試著說服她。「當你把頭髮紮在後面時,連我和柏克也把你誤認為安利。如果你暫時假扮成你的哥哥,你就可以不必把頭銜、我們在城裡的屋子讓他人繼承。還有最重要的是,藍莊。」
安妮睜大了眼睛。這個計劃真的是太大膽了。
「你能夠至少考慮一下,假扮成安利嗎?」
「我當然不會扮成安利,我會假扮他,直到他回來,不會有人知道的。」她發誓道。
「如果他不再回來呢,親愛的?」羅絲進一步地追問道。
「如果你繼續這麼堅持,我就不參與這件事了。」安妮悲痛地喊道。「我會取代安利的位置,保護屬於他的一切,但只到他回來為止。」
羅絲必須滿足於此。一步一步來。也許他們的欺騙反而會傷害到自己,但至少它值得一試。羅絲自口袋中取出剪刀。「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你的頭髮剪到和安利同樣的長度。」
安妮握著她及腰、波浪般亮麗的黑髮。「一定要剪嗎?我們可以把頭髮塞在安利的假髮下。」(譯註:當時貴族有戴假髮的習尚。)
「你知道他在屋子裡、或是航海時是不戴假髮的;除非出門,他一向把頭髮紮在後面。我要僕人也把你當成是安利,當然,除了柏克之外,這是個測驗。如果僕人相信你是你的哥哥,那麼其他的人也會。」
安妮及腰的長髮落到地上,只剩下垂到肩膀的長度。安妮悲傷地閉上眼睛,無法忍受失去她美麗烏黑的頭髮。突然間她感覺無法呼吸,她的臉頰發燙。
羅絲小心地收好剪下來的頭髮,她將安妮的頭髮拂到背後,用一條黑緞帶在頸後繫住。「穿上安利的睡袍,站到陽台的窗戶旁,我拉鈴叫一名女僕上來。」
安妮認為這純粹是浪費時間,他們的僕人沒有理由不忠於他們,何必連他們也騙?不過試試她能不能騙過他們也挺有趣的。
回應召喚的是安娜。羅絲打開門,對她說道:「安娜,叫吉米抬些水上來給安利爵士洗澡。既然你來了,你就幫忙鋪床,換條乾淨的床單吧!」
安娜朝羅絲行了個禮,一面偷眼瞧著年輕的藍爵士。瞧見他只穿著睡袍時,她臉紅了。她慌亂之下脫口而出。「你要我幫你端些早餐來嗎,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