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了真相也好。現在他得保護她,不受到她那邪惡的堂兄的傷害了。
安妮穿上上衣及底褲,坐在床邊,用顫抖的手指拉好絲襪。她套上那件淡綠色的洋裝,結好袖口的蝴蝶結。她梳好一頭黑髮,檢視著鏡中的自己。淚水沾濕她的睫毛,使之顯得更加上翹,但她的嘴唇卻蒼白、毫無血色。
她取出胭脂塗抹在唇上,強調其女性的豐滿,她考慮過在發上繫條緞帶,但那可能會做得太過火。她趿上高跟軟鞋,增高一點可以給她些許的勇氣下樓去面對沙維奇。現在他的脾氣應該比較冷靜下來了。
維奇站在宴客廳的大壁爐前,走過整個大廳需要許多勇氣。她慢步走向前,維奇龐大的身軀像是遮住了整個壁爐,他的臉龐似乎是以黑色的橡木雕就,襯托得他嘴角的疤更加猙獰。
「你在玩什麼遊戲?」他的聲音像鞭子般地刷了下來。
她咬著下唇,哽著一口氣說道:「非常簡單,在海上那場可怕的暴風雨中失蹤的是安利,不是安妮。我代替了我雙胞胎哥哥的位置,為的是不要失去藍莊。」
他顯得驚訝不已。「你這個狡詐的婊子!」
她無法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不瞭解,如果安利死了,一切的頭銜及財產就歸到藍伯納手中。」
「我瞭解得太清楚了。你是個滿腹心機的婊子,而且唯利是圖。」
她幾乎被憤怒嗆住,她摑了他一巴掌。
他狂怒地聳立在她面前。當她明白自己所做時已經太遲了,恐懼令她一切都顧不得了。「動手呀,像你相信我使桃莉懷孕時一樣地打我呀!我還以為打女人違背了你強烈的道德感!」
她譏刺的話更加刺激了他的自我厭惡,他最厭惡的是被愚弄,而且是被一個女人所愚弄。
「該死了!我怎會以為你是個男的?」
「要我來告訴你嗎?你從沒真正地瞧過我,你用那對冰冷的藍眸輕蔑地看了安利一眼,決定他毫無用處!你表現得像頭自大的豬,對他毫不隱瞞你的輕蔑,因為你認為他永遠達不到你對男人的標準!」
「安靜!」他吼道。「你的用詞及舉止真是可怕,難以置信!」
「我是以你為榜樣!是你教我罵髒話、喝酒,並拖著我到倫敦的每一家妓院!」
「老天!」維奇喃喃地道,回想起他是怎麼教導年輕的藍安利爵士的。
「你對男人的準則是每天晚上有一個妓女圍繞在身邊。但,對我來說,男人的準則是勇氣。我有勇氣向那個殺人兇手堂兄提出決鬥的挑戰,天地為證,只要你有那個膽子,我也敢向你挑戰!」
維奇緊握拳頭,以阻止自己出手打人。他一輩子從沒這麼地被激怒過,他轉過腳跟離開。他必須在他們之間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以免自己殺了她。
維奇一直走到布萊克瓦河邊,脫下衣服,躍入水中,讓河水冷卻他的憤怒。她是他的被監護人,伊芙的孩子,一度他以為會成為他的女兒。但她根本不是孩子,她是個成熟的女人。一名道地的黑髮美女,但卻有著野男孩般的教養及舉止。她需要被好好揍一頓。
她讓他成為了個大傻瓜。他為她點雪茄、倒白蘭地;她和凱頓宮那群浪子混在一起,賽馬、打賭。老天,她還在男人上廁所時在場!
她驚世駭俗的舉止已違犯了所有的禮儀,她的行為是可憎、可鄙、可惡的!維奇的嘴角抿得更陰鬱了。更甚的,她還向一個男人挑戰決鬥,這種行為對一名年輕貴族都算是過分了,更何況是年輕女士。想想當初他還得把她偷偷弄上船出海。他的臉色一白,想起「飛龍號」上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粗魯同伴,特別是麥克文。老天!
維奇離開水中,抖掉身上的水珠,他將濕透的黑髮往後攏,穿回襯衫及長褲。現在他已經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了,他會回去找藍安妮,為她訂下規則,他是她合法的監護人,負責她的金錢及道德。老天!如果這項驚人的醜聞有一絲一毫傳了出去,她的名譽會被抹黑得不可救藥。所有的良家婦女會排斥她,男人也不會再尊敬她,更沒有紳士會向她提出求婚。她正走在毀滅的邊緣上,他從沒遇過比她更需要堅定的管束的女人。
他步伐堅定地走向宴客廳。瞧見她仍留在原處,他感到一絲小小的滿足。
「安妮。」他的聲音深沉而堅定,不容爭論。
她自壁爐前轉身,旋開了一片綠裙。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她在抽著雪茄!他辛苦得回來的鎮靜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大步向前,將她手上的雪茄打落到爐火中。
「你怎麼敢?」他怒吼道。「你是個淑女,不是妓女!」
「你似乎偏好妓女!」她傲慢地道。
「住口!」他吼道。「我是你的監護人,你再出言不遜,我會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安妮強吞回「你不敢」這幾個字,她知道沙維奇該死地敢。他會拉下她的底褲,痛打她令她一星期無法坐下。她的眼睛閃動著綠色的火焰,但她沒有開口。
「現在,藍安妮,我會訂下規則,而你得完全遵守。偽裝在今日結束了,我不准你再以言語或眼神對我不敬;我不准你在沒有伴護陪同下外出;你不准再抽菸、喝酒、說髒話。換句話說,你得表現得是個十足的淑女!」
「絕不!」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是危險的。
她很快地後退,伸出手抵擋他作勢欲發的攻擊。「你一點也不知道當個淑女有多麼可憎!身為安利,我可以隨我高興地去任何地方,說任何話,選擇我自己的朋友,和人打賭,無拘無束地吃喝。我可以隨我高興地保持清醒,或是喝得爛醉如泥;我可以引用莎士比亞的話,或是因著一首黃色的打油詩笑鬧;我可以在射擊場練槍,甚至射擊凱頓宮的吊燈。換句話說,身為安利,我是自由的!自由自在!成為安妮,我則必須端莊、規矩、有禮,我必須成為淑女。而成為淑女就像個囚犯,再也沒有自由,沒有選擇!」
「夠了!」他命令道。「你生為淑女,而以上帝之名,只要我是你的監護人,你就會表現得像個淑女。我實在無法明白南夫人怎會同意這個可恥的計劃。」他冰冷的藍眸裡盛滿了對她的輕蔑。
「那麼你是個天殺的傻瓜!藍伯納在我們的船上做手腳,害得我們在暴風雨中輪舵斷掉。他謀殺了我的雙胞胎哥哥,且一再地試圖殺死我。在我離開倫敦往愛爾蘭的前一夜,他將我推到了馬車輪下!她撩起裙擺,拉下褲襪,顯示她直到大腿處的大塊瘀傷。
維奇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大膽的裸露。老天!她的腿是如此地修長,像是可以持續到永遠!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回你的房間,女士。」
她轉過身,因為他不肯相信她而深受打擊。
維奇立刻去找柏克,他正在廚房處理兩條明顯是剛釣起來的鮭魚。他的表情木然,維奇猜測他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柏克,你明顯地知道這項合謀我的欺騙行為。你能夠解釋它,或者藍莊只不過是座瘋人院,住在裡面的都是瘋子?」
柏克洗了手。「我可以坐下嗎,爵爺?」
「老天!別開始叫我爵爺了,我們應該可以男人對男人般地談話。」
他們一起坐在廚房桌邊。
「我猜想,我是無意中引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雙胞胎去航海時,都穿著黃色的油布雨衣。暴風雨過後他們沒有回來,南夫人和我瘋狂地到處尋找。最後終於他們之中有一個被潮水幸運地送上岸,我以為那是安利。被海水濕透的衣服令她抱起來較重,她的頭髮又往後綁,我因此認定我找到的是男孩。羅絲也以為她是安利。
「我們除下濕透的衣服後,她恢復了神智,我們驚訝地發現獲救的是安妮。這已是連續第三次的意外了,就在藍伯納來弔唁雙胞胎去世的父親之後。洛斯的死使得伯納成為藍莊及藍家所有財產的繼承人。我們懷疑這一連串的意外並不只是巧合。
「南夫人知道失去家的可悲。南爵爺去世時,她因為沒有兒子,所有的產業全部傳給家族中的一名男性繼承人,羅絲只有來藍莊了。如果安利真的溺死了,藍伯納這位男性繼承人便會獲得一切。
「這個計劃說起來大膽,但安妮堅持她只是在安利回來之前,為他保護他所有的財產。一直到許久後,她才接受了他不會回來的事實。」
維奇抓著一頭黑髮。他的藍眸依舊似冰,下顎憤怒地突出。「你真的相信藍伯納參與了這件事?」
「是的,先生,安妮已被追蹤了好幾天,上個星期她離開梵克公園後,被人推到馬車底下。她怕得不敢再離開屋子。我們去半月街原本是要尋求你的保護。你提議來愛爾蘭時,她抓住這個機會,視為逃走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