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維奇慢吞吞地道。「我給你三十分鐘。」
門關上後,安妮由床上跳了起來,她氣得臉都發白了。「你這個畜生!」她恨聲道。「你怎能以這麼卑下的方式利用我!」
「放輕鬆,安利,我又沒有真的上了你。」他嘲弄道。
她的臉頰火紅,她想要一拳捶在他臉上。她握住拳頭,威脅地走向前,但令她大吃一驚的是維奇的身子搖晃。
「該死了!」她咒罵道,扶著他走向床邊,並拿來了蘭姆酒。「喝一大口,」她啞聲命令道。安妮將酒瓶按在他唇邊,他喝了好幾口。
維奇眼中嘲弄的光芒消失了。「謝謝。」他真誠地道。
安妮坐了下來,直到他睡著後,她才回到自己的艙房。她躺了下來,但不必多久,她就明白到當他受傷地躺在數個房間外的地方時,她根本無法睡著。她起身解下吊床,想辦法把它拖到他的艙房。她將吊床掛在角落處,讓燈繼續亮著,躺上吊床,傾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
她一定是打盹睡著了,但維奇開始變得煩躁不安,他踢到了牆,吵醒了她。她立刻來到他床邊,她的手搭在他額上。他在發高燒。她用水瓶裡的水沾濕毛巾,一遍遍地擦拭他的臉龐及頸項,試著讓他降低溫度。她並未留意他的囈語,直至他開始呼喚某個人。
「安……安……你在那兒嗎?」
她的臉龐一陣紅一陣白,明瞭到他是在呼喚她。他一遍遍重複呼喚這個名字,變得愈來愈煩躁不安。她一時心急,伸手握住他,喃喃地道:「是的,維奇,我在這裡。」
「安安?」他問。
「是的,我會留下來,試著休息。」
那之後他似乎平靜多了,但她可以由他的手心感到他仍在發熱。她不知道如果天亮後警官又再回來時,他還在囈語,她該怎麼辦。她靠著床,心中一片混亂。她很高興他在囈語時呼喚了她的名字。如果……如果一開始她沒有欺騙、假裝成她的哥哥,如果維奇沒有捲入某種非法邪惡的走私活動中……如果他不是個毫不知恥的花花公子,並和倫敦社交界的每位女士都有過一手……如果……
她拿開手,回到自己的吊床上。不到兩個小時後,門上傳來敲門聲。安妮由睡眠中醒來,她聽見維奇道:「進來,貝先生。」
大副打開門,他平靜地看進房中的一切,道:「早潮了,先生,我們要啟航嗎?」
維奇旋過腿下床。「是的,貝先生,我們回家。」
「我很高興你復原了。」安妮僵硬地道,跟著貝先生一起離開。
一直到他們在倫敦靠岸,安妮才再見到他。維奇告訴她一等「火龍號」由印度回來,就會通知她,他會監督裝載貨物的事。安妮曾仔細地打量過他,他看起來像是完全恢復了,並已能再次主掌全局。終有一天她會粉碎他那傲慢的鎮靜!
「我想決鬥的新聞現在應該已經淡化了,在倫敦,再也沒有比過時的傳言更無聊的了。不過,如果未來你能想辦法避免捲入更多的摩擦,我會很感激。我既沒有那個時間,也無意不時地趕過去救你。」
維奇故意淡化決鬥的危險,他知道如果他訓得太重,可能刺激他做出更衝動、更危險的事。維奇現在接受這對堂兄弟彼此痛恨的事實,但安利認定伯納想殺他實在太荒誕不經了。
安妮真想痛罵維奇一頓,但她硬忍了下來,只在心裡生著悶氣。如果他認為被謀殺及生死決鬥是小摩擦,再和他吼叫也只是浪費口舌。問題是沙維奇並不把伯納對安利的威脅當真。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同樣地樂觀,但她知道不然。藍伯納的意圖是致命的,並直至他們其中一方死去才會罷休。
在考南街的側廳,安妮終於能脫下男人的上衣、領帶及外套,和她外婆獨處。她捲起袖子,聽她外婆訴說倫敦最新的消息。
「親愛的,你去了如此久,你的衣服一定都過時了。下個星期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麼漂亮的衣服嗎?」
少了安利,安妮不想慶祝她的十七歲生日。
「你忘記我已經為了長褲放棄襯裙了。」她澀澀地說道。
羅絲恍若未聞。「現在鯨骨架已經過時了,什麼骨架都不要了。今年冬天每位女士都穿著寬鬆的荷蘭外套,寬袖,滾著毛皮邊,她們說今年春天最新的流行會是薄棉布。」
安妮打了個寒噤。這刻倫敦的氣候可不適合薄棉布。「為什麼女人不能實際些?」她以男人的口吻道。「我認為羊毛披肩及法蘭絨襯裙會實用多了。」
「哦,說到披巾,最新的高雅的代名詞是來自印度的喀什米爾羊毛,亮麗的印花布及印度紅亮光絲也蔚成了時尚。」
「真的?」安妮深思地道,心裡已在盤算著「火龍號」回程時,要它載一些過來了。
「還有髮型最教人絕倒,流行持續不到五分鐘!前一天你把你的頭髮分成兩邊符合流行,隔天就褪流行了。」
「我希望社交界不是真的這麼注重這些小節。你只是故意誇大其辭,或開玩笑吧!」
「這些日子來賀夫人可說是維新黨社交界的女王,夏天時她習慣將頭髮在額前編成辮子,但現在她開始在臉前垂下許多卷髮,這許多卷髮令她看起來就像只壞脾氣的法國獅子犬一樣地有魅力。」
雖然她的外婆很機智,安妮並不覺得有趣。她記得那位高雅的賀夫人太過經常去拜訪半月街了。
柏克送來了點心及三明治,但安妮先為三人各倒了杯雪莉酒。
「我必須坦白一件事,我很驚訝你們到現在還沒聽見醜聞。」安妮突然間已獲得他們的全神注意。「你們記得我們拜訪伊甸莊的那天嗎?藍伯納也大剌剌地在座,那天我去森林騎馬,有人對我開槍,我很肯定那是我的堂兄,當下我決定一勞永逸地除去他。」
「你做了些什麼?」羅絲手撫著喉嚨。
「我向他挑戰決鬥,我知道他會耍詐,因此我在數到九就轉身開槍。不幸的是,我沒有殺死他,子彈只擦傷了他。」
羅絲的眼睛瞪大得像銅鈴,柏克也張大了嘴巴。「沙維奇趕來阻止決鬥,但他太遲了。不過他倒是及時看到伯納也在數到九時轉身開槍。他認為我可能會被捕,於是帶我離開英國,希望這期間事情會淡化過去。」
「哦,親愛的,你不能再繼續這種危險的欺騙了。你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瘋狂的禽獸會再次出擊,我認為我們應該通知警方逮捕他。」
「他們會逮捕的是我,我向他提出決鬥的要求,違反了法律。而且他該死地狡詐透頂,他大概會發誓他對空中開槍,我則瞄準他,想要殺死他。」
柏克提出建議。「我相信沙維奇可以嚇嚇那個小子,令他心生恐懼。沙先生非常地魁梧,而且看起來危險有魄力。」
「我告訴沙維奇藍伯納破壞我們的船,殺死安利,而且他仍堅決要成為下一任的藍爵士,但他不相信。他很氣決鬥的事,並告訴我不要再惹事,他沒有那個時間,也無意一再趕去救我。」
「我想從現在起你在倫敦各地漫遊時,我最好陪伴著你。」柏克堅定地道。
「我的天!你想在我頸子繫上皮繩。」她抗議道。
羅絲手捧著頭。「安妮,我說不出來,但這次的旅行後你變了。他們說旅行會開拓一個人的心胸,但不只是那樣。你變得更有自信、更堅定,彷彿你突然醒覺並察覺到自己的力量。」
安妮抿起唇。「感謝天,我永遠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過去一個月來,我學到的關於生命及我自己的比過去十六年都多。」
「老天!通常女孩要到她結婚及成為女人後,才會有那麼戲劇化的改變。」羅絲沉思道。
安妮併攏腳跟,對他們兩人各鞠了個正式的躬,謎般地道:「不要再說了。」
對一個決心要將一名女人的影子逐出腦海的男人而言,沙維奇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他回到倫敦的第一件事是拜訪魏律師,並要求他找出一名叫南安安的年輕女孩。他告訴他他所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但並不多,他建議魏律師雇一個男人追蹤她。他願意付任何價錢,如果他們能成功地找到她,會有重賞。
安妮小心地在倫敦到處逛。她停下來看著聖詹姆士街上最流行的鞋店,對著店中繫著綠色蕾絲的藍鞋歎氣,再往前走。她經過懷特俱樂部,看見麥上校及謝立敦坐在窗邊。他們看到她像看到救星般一齊向她打招呼。安妮不是俱樂部的會員,他們只有出來加入她。
「決鬥和醜聞過去了嗎?」安妮直截了當地問道。
「早過時了!如果你仍被攻擊,我們還會由懷特的窗口向你打招呼嗎?」謝立敦道,指著他挾在腋下的一疊紙。「我正在寫一齣劇本,也許你可以幫我想出劇中角色的姓名,那一向是最困難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