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答應為你解開愛的神秘。」
他確實做了,他詳細地告訴她男女間的一切,她認真地聽了進去,最後並要求要像他給予她快樂一般地回報他。
那絕對是維奇所有過最神奇的一夜。
黎明太快地到來,維奇很早就醒了過來。他望著沉睡在他身旁的女子。他清楚地知道他渴望這名女子,遠超過在錫蘭等他的女人。他考慮過搖醒她,強迫她告訴他她的名字及境遇。他的錢絕對可以幫助她解決困難,他們可以在一起。
但維奇知道這樣對她並不公平。她配他太過年輕,也太過純潔了。他罪惡的過去會玷污她,還是就此分手的好。短暫的一夜韻事總比毀了她年輕的生命強。他深歎了口氣。生命從來就不容易。
然而在最後的離別之吻時,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告訴我你的姓。」
「南,」她低語道,給了他祖母的姓。她仰望著他。「謝謝你教我的一切,維奇,那是無價的。」
然後她像金色的蝴蝶一般,飄離了他的生命。
回到她在丹尼爾旅館的房間,她吩咐準備洗澡水。她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才踏進澡盆。她想要將他男性的氣味留在身上,他的吻留在她瘀腫的唇上,天知道她能否再分享它們。
她洗掉發上的金粉,驚訝地發現她的頭髮在羅絲剪掉後又長長了許多。她用力梳理它們,用條皮索綁成個馬尾。她穿上原來的男性服飾,拒絕去哀悼她必須束之高閣的女性服飾。
安妮收拾行李,小心地將她的化妝品藏在底層,在最後一刻,她折起那件王冠狀的金色上衣,決定一起帶走。她把金色的長裙留在衣櫃,像是拋棄一個夢想的鬼魂,不再想念。
在她關上衣櫃門前,她反省自己的感情。她對自己所做的事並沒有絲毫的遺憾。她原意要引誘他,但完成引誘之舉的卻是他的唇。她感覺棒極了。一輩子從沒這麼鮮活過。
回船的路上,她訂了許多的威尼斯滑石粉,打算在英國販賣。它不只用來灑在發上,也可以敷臉,絕對比危險的白粉強多了。
安妮回到「飛龍號」時,維奇還沒回來。她鬆了一口氣。她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直到午餐送來。在她監督著貨被送入船艙時,維奇回船了。他甚至沒有問她買了些什麼,他的神情肅然,無言地忙著他們的工作。他顯得心有所思,但又對船上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將船身掉轉過頭,隨即下令啟航,目的地是英國。沙維奇等不及要離開威尼斯。
剩下的那一日及次日,他都獨自一個人掌著舵。他的態度教人無法接近,甚至生畏。對此安妮感到感激。她和維奇間隔開一大段安全的距離最好。
維奇操控著「飛龍號」到了地中海。他譏誚地注意到年輕的安利爵士變了許多。他和其他水手一樣在頭上綁條紅絲巾,像猴子般在桅桿間爬上爬下。太陽將他曬成了古銅色,他有著種全新的輕鬆自若的氣度,而那一向是伴隨著自信而來的。明顯地,在威尼斯發生了一些事情,讓他長大了。維奇經常聽到他吹口哨、唱歌,甚至他們在暴風雨中橫越比斯卡灣時,都澆不熄他新發現的高昂的精神及笑聲。
維奇真希望他也能有同樣的感覺。他找不到字眼來描述他消沉的情緒。那並不是陰鬱的沉思,毋寧更是反省。他原意到威尼斯花天酒地,浪蕩一番的,但他卻找到了一段羅曼史。羅曼史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找到的,但就算拿黑豹園所有的茶葉,他也不願交換這段威尼斯的羅曼史。沿著法國海岸航行的一路上,他想的更多。當初他由錫蘭回到英國時,他原已經為他的未來做好詳細的計劃了。他建好伊甸莊,挑選了一位最合適的女主人,可以成為他進入政界的良伴。他的未來已經底定。然而在威尼斯遇到那位甚至不及他一半年紀的金色女神,卻使得他突然間對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滿意起來。他激烈地詛咒一聲,將她驅離他的思緒。那段羅曼史在當時雖然美妙,但他已下定決心再也不要想到她!
他們在哈佛港過夜,並補充飲水。維奇下令不准船員在天黑後上岸,所有人似乎也遵從了,不過貝先生及蘇格蘭人邀請一群在碼頭工作的婊子上船時,維奇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安妮沒有留在艙房,她在甲板上踱步,傾聽著音樂及笑聲,他們和英國只有一個海峽之隔。她不在的這段期間,決鬥的醜聞已平息了嗎?或是她回到倫敦後仍得面對它們?還有藍伯納——他還在等著報復她,及一有機會就除去她嗎?
安妮正沉浸在思緒中,突然間一個黑影無言地經過她身邊,近得她伸出手就可以觸及。她靜立不動,甚至不敢呼吸。她知道離船的是維奇。他的氣味首先傳到了她鼻端,那是她絕對不會認錯的。其次他的身材及他行動時豹般的優雅也告訴了她一定是維奇。他穿著黑色粗布衣服,她一言不發地讓他過去。她不會讓自己對他的迷戀蒙蔽了他是個危險男人的事實,而且那對冰冷的藍眸可能正看上某些違法的走私活動。她不知道他在走私些什麼,也不想要知道。
突然間她不想再待在甲板上了,她感覺在自己的小艙房裡會安全些。她洗了手、臉,躺在吊床上,她搖動著吊床,回想過去一個月來她拜訪過的港口。她慢慢地沉入夢鄉,並作了個和安利在一起的好夢。
大約清晨三點,她被人搖醒了。她感覺到某人的手搭在她肩上,嚇了一大跳。
「別驚慌,安利,是我。」維奇喃喃地道。
艙房中漆黑一片,她旋過腳定住吊床。「你該死地想要什麼?」她咄咄追問。
「我需要你到我的艙房幫忙一件事,我不想驚動船員,你會來嗎?」
「我想會。」她僵硬地道,心想他剛走私了什麼上船。
他們緩慢無聲地走過走道,來到維奇的房間。他摸著點燃油燈。
安妮看著他脫下黑色外衣,已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但他接下來的話是她一點也沒有預料到的。
「我的肩膀上有一顆子彈,我要你為我取出來。」
「老天!你為什麼不立刻說?」她的心亂成了一片。「這是你三更半夜地在外面鬼混的結果!」
「省了這一套教訓,小伙子。」維奇平靜地道,他穿著黑色的襯衫,看不到血,但襯衫脫下後,便看見到處是血。她明白他失了不少的血。
門上傳來一聲輕敲。維奇點點頭,她走過去開門。是貝先生提著一壺燒開的水。
「謝謝你,貝先生。」她鬆了口氣道。
「你應付得來嗎,孩子?」他問道。
「我們可以的,」維奇明快地道。「你注意是否有警官。」
貝先生鞠個躬退下。安妮轉回頭,看見維奇將小刀放在油燈的火焰裡鍛燒。安妮替他洗淨胸口的血跡,她一直低垂著視線。她的手指觸及她記憶中熟悉的肌肉,陰鬱地想著:我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地再次碰他。
安妮審視著傷口,維奇道:「我知道它沒有傷到骨頭,它嵌在肌肉中。」
她一言不發地握住刀柄,遲疑了一、兩分鐘,聚集勇氣。常識告訴她下刀必須快且深,一舉除去子彈,而不是毫無效率地在傷口附近亂挖。她深吸了口氣,咬住下唇,刀尖插了下去。
血立刻湧了出來,流下他的胸膛,但子彈也取了出來,掉到鐵盆中。她鬆了口氣。她看向酒櫃,走過去取了瓶蘭姆酒回來,她再次地遲疑,但維奇平靜地道:「我可以把心神和痛苦分離開來。」
她很快地在傷口倒下蘭姆酒,看見他的身軀一僵。她感到一陣小小的滿足。他也會感到痛。活該!誰教他要去作奸犯科。
他指示她放繃帶及紗布的箱子,她必須用力按住傷口,阻止流血,再綁上繃帶。他們聽見甲板上傳來了腳步聲。
維奇道:「把東西都清理乾淨,收到衣櫃裡,拿出我的睡袍。」
安妮將沾了血的襯衫及毛巾丟到衣櫃內,再把繃帶箱及臉盆也放進去。她幫他套上猩紅色的睡袍,他剛繫好腰帶,門上已傳來了敲門聲。
「快,上床去。」他命令道。
她不假思索地照做了。維奇的視線掃視過房內,然後他走過去開門。貝先生的表情深不可測。「抱歉打擾了你,先生,但這些警官堅持他們追的一名罪犯上了『飛龍號』。」
維奇的藍眸掃過貝先生及法國警官。然後他慢吞吞地道:「既然你們已經打擾了我們,我建議你們進來看看。我和年輕的同伴一整晚都在艙房裡。」
法國人銳利的目光看向床上的少年,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掩不住臉上的厭惡。他看向沙維奇。「我想要搜船。」他用腔調很重的英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