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容納王子圈內眾多的朋友,餐室被刻意地加大,增加了一些黃色及紅色的花崗岩柱子撐起天花板。牆壁鍍著閃亮的銀框,銀框反射出黃及紅色的柱子,銀框內是猩紅色的緞料。餐室開向舞廳,舞廳的兩邊都有平台供樂隊演奏時使用。
今夜被邀來用餐的只有紳士,因此並沒有跳舞。但舞廳的門還是開著,水晶吊燈全部被點燃,樂師演奏晚餐音樂助興。
喬治的朋友——也被稱為凱頓宮的一群——很快地將安妮的注意力引離了建築物之上。除了她已經見過的謝立敦、艾德蒙及塞克斯伯爵外,今天還有著名的維新黨黨魁胡查理在座。(譯註:當時政壇分為貴族主導的維新黨,及平民首相皮特為主的保皇黨。)據說他是王子最好的朋友,並不斷地試著要自國會為王子多爭取到一些錢。現在他也在推動要通過攝政法案。
胡查理至少比王子年長十歲,安妮猜想對王子來說,他是個父親般的角色吧。不過這個染著一頭藍色發粉的父親角色頗有些怪異。
今晚在座的還有兩位王族:殿下的弟弟約克公爵及叔叔卡伯蘭公爵。謝立敦立刻在安妮耳邊補充:卡伯蘭公爵正是那位能夠由黃昏一直狂歡到黎明的放蕩公爵,也是王室中第一個鬧出離婚醜聞的。
所有的客人中安妮最喜歡的大概只有那位諷刺詩人路亨利。她早已聽過他的詩歌大作。應她的要求,這位詩人即興吟了一首他新做的諷刺神職人員的打油詩,聽得安妮這一群人幾乎笑岔了氣。
突然間一聲槍響傳了過來,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力。「看來我們要來一場手槍練習了,」謝立敦滿不在乎地道。「喬治收集了城內最好的手槍。」
他們趕到餐室的另一端時,賭注已經下得很高,賭金堆了一大疊。殿下命令僕人在牆上掛了幅國王的肖像,所有的人輪流射擊,並繼續累積賭金。輪到安妮挑手槍時,她挑到一把比她預料中重的槍。她欣賞它光滑的橄欖木柄設計,及銀質的長槍管。
殿下說道:「嘿,這傢伙深合我心。他喜歡槍的感覺。這把槍的扳機敏銳極了。」
在安妮能夠取好準頭前,她的手指碰到了扳機,槍開火了。子彈擦到懸掛肖像的線,肖像掉落墜地。好一晌,安妮駭極自己在牆上打了個洞,但所有人齊聲歡呼,並宣佈藍爵士無條件贏了這一場。她蒼白著臉坐在原地,其他人將兩百個基尼堆到她面前。
大夥兒意猶未盡,他們轉移戰場到舞廳,尋找其他目標。在一陣亂槍射擊後,樂師們紛紛走避。他們好像一群剛被放出學校的小學生到處胡鬧,而帶頭惡作劇的正是王子本人。直到一名僕人肩膀中槍,王子才變得嚴肅起來。僕人被抬走後,他轉向胡查理。「我們不能繼續這樣子下去,現在好的僕人很難找。晚餐後,我們到你的射擊場去。」
某種直覺令安妮看向門口,維奇高大、黝黑的身影填滿了門口,對他剛才所目睹的幼稚鬧劇一臉冰冷的輕蔑。他的目光掃過安利,隨即不再理睬她,似乎她不過是一隻被寵壞了的小狗。
維奇的到達似乎是某種訊號,晚餐宣佈開始了,一群人回到了餐室。安妮一輩子從沒有看過這麼多道的食物,她在心裡計算了一下,總共有四道湯,四道魚,加三十六道主菜。菜單上印的全是她看不懂的法文字——儘管她確實由家教處學會了法文。佐餐的酒始終沒有間斷,晚餐結束時,許多人已醉得說不出話,或倒在桌子底下,其中包括了王子的弟弟約克公爵。
那些還能夠走路的決定到胡查理的射擊場去繼續玩樂,之後再到射擊場樓上的賭場賭博。
「他還開賭場?」安妮聞言驚訝地問。
「老天!你真像是新生的嬰兒。」謝立敦道。「每次我們射擊完後,總是賭到天亮。」
安妮摸了摸口袋裡剛贏的彩金。「該死了!我還以為我可以把錢留到新市賭馬。」
「哦,我們不去新市了。你沒有聽說嗎?殿下將他的馬賣給印度野蠻人了。」
維奇冷眼觀察著凱頓宮中的一切。他已經在心裡評估過了,這一群人之中沒有一個是人物。英俊的王子雖然為人親切隨和,而且熱心藝術,但他看不出來他維新黨的朋友只是在利用他。維奇知道攝政法案永遠不會通過,因為喬治在他的裁縫上付出的時間及精力,要比他在國事上的多太多了。
胡查理絕對是王子的朋友中最有影響力的一位。但他成天只知道喝酒,及泡在他的賭場裡。謝立敦及艾德蒙在下議院只會大聲互罵,皆自以為是議會中的首領。這些人把政府搞亂得適足以讓保皇黨的皮特當上首相。
維奇決定要以自己之力改變這個國家。至少現在有良相皮特在位,改革英國的機會要比以前來得好。他知道這些改變不可能在一夕之間發生,但慢慢地,一般英國平民在皮特這位平民首相的管理下應該可以過較好的生活。的確,維奇必須應用現在朝廷中通行的賄賂及拉攏人脈的方法來進行他的目的,但只要他夠堅定、夠無情,改變終會發生的。
突然間維奇的視線改而定在他年輕的被監護人藍安利身上,一名惡名昭彰的浪子剛剛攬著安利的肩膀。維奇心中起了不安的念頭。藍安利是個漂亮的年輕人,有雙長腿及夢幻般的綠眸,他是一些有斷袖癖的男子眼中的大餐。
維奇的下顎肌肉糾緊。這是男孩對女人不感興趣的原因嗎?不,安利仍是處子之身,他並未被污染,但是愈早介紹他認識女性身軀的樂趣愈好。他在心裡記下要在這個星期結束前辦好這件事。他越過房間走向安利時,他們一夥人也正要出發。
「這麼快就要離開?」維奇挑起眉頭,淡淡地問。
安妮知道自己被判出局了,維奇甚至沒有告訴她他買下王子的純種馬。她以傲慢的語氣回答:「如果你要知道,我們是要去射擊場。我已遵照你的建議選好了我的武器。我選擇手槍。」
維奇深思地看著離開的一群人。倫敦提供各式各樣的娛樂給各種人,但他確定知道他們最後會到胡查理的賭場去。
他一直等到清晨兩點,然後他漫步走進胡查理的賭場內,玩了幾把骰子。他找到了爛醉的安利,而他的口袋正如他所料的被掏空了。維奇拉低帽子,向在座的人道晚安,拉著安利站起來。
柏克打開門看見這一對,覺得有責任表示抗議。維奇無言地接受了他的責備。柏克一關上門,安妮立刻喃喃地道:「拿桶水來。」
安妮斜倚在半月街屋子壁爐前的座位上。她抿著唇,聽著維奇訓話。「你把生下來的腦袋丟掉了。你輸了多少?」
「兩百個基尼。」安妮咕噥道。
「你看不出他們是痛宰你這頭羊牯嗎?」
安妮心中一陣畏縮,但她的怒氣被激起來了。「你不會是暗示我被他們作弊騙了吧?」
「不,我不是暗示,你這個易騙的傻瓜,我是在明白地告訴你!殿下欠的債已經堆到了額際,美麗的喬娜甚至算不清自己的債務。告訴我,安利,當你把二和二加起來時,你不會笨到得不出四這個答案吧?」
維奇自桌子的抽屜拿出牌,開始洗牌。「我從來不玩『法羅』,你永遠碰不到牌,而牌經常地已事先在盒子被排得好好的了。一個巧妙設計的牌箱及一位聰明的做牌人可以使得一位王子破產。」
維奇開始分牌。「注意看,任何人只要手靈巧些,都可以在五分鐘內學會『做』牌,把你想要的疊牌留在最下面。這只需要牌及挑牌的技巧。該死了,孩子,我不希望昨晚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腐化了你。」
想到他現在正在教他作弊,安妮忍不住笑了。「明顯地,你是打算自己腐化我。」
「我只是在教育你。如果你學會了所有的技巧,你就可以察覺別人是否在作弊,要不要作則由你自己決定。」維奇冰冷地道。
「我猜你現在禁止我和我的朋友見面了?」安妮挑釁地道。
「你搞錯重點了。我要你能夠在任何情況,及和任何人相處時都能掌握狀況,從牌桌到臥室,從朝廷到暗巷都一樣。」
安妮的氣消了些。她想起今晚和別人訂下的計劃。她看向維奇問道:「我已答應和他們去洗土耳其浴。只要六個基尼,你可以洗澡、用餐和一名妓女睡覺,現在我要怎麼脫身?」
「我可以想到更腐化的消磨時光的方法。」維奇淡淡地警告道。
「我敢打賭你是能。」安妮憤怒地駁道。
維奇聳聳肩。「告訴他們你要和我去戲院……昨天你忘了。」
安妮鬆了一口氣,昨天她在半醉的情況下還答應了另一件事,但她不敢向維奇提起。她在心裡搜索著一個安全的話題,手上仍靈巧地操牌,分出了四張A。「我學得很快。你什麼時候要開始教我怎樣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