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很漂亮。」任流霜淡淡一笑,朝珠兒說道。
一旁幾個婢女在心中暗歎道,小姐果然和氣多了,若是從前,大概只會朝她們點點頭,就讓人下去了。不像現在,還會跟她們說上幾句話呢!
「這釵是在鬼市子買的……」珠兒紅著臉,困難的吐出幾個字,還沒從小姐的誇獎中恢復過來。
「鬼市子?」任流霜一臉疑惑,好怪的名字,她從來沒有聽過。
「小姐不知道?」一旁婢女見狀,像要表現自己似的,搶著開口說話,「一般夜市在三更收市,可這鬼市子不同,它在五更點燈,天明散去。」
「原來如此,這……這是讓什麼人逛的……」聽聞從沒聽過的怪異市集,任流霜忍不住驚訝,這種時間出來的市集,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呢?
「嘻嘻……就是珠兒姊姊和阿丁哥哥他們逛的囉!」婢女和家丁一向早起,在主子起床後到就寢前,難得有時間約會。若是起得比平日更早,就可以一同去逛鬼市子了。
「那……到底賣些什麼?」一般人哪會去逛啊!
「什麼都有呢!看是要珍珠香藥,還是衣服圖畫、疋帛首飾,應有盡有。」這釵說不定就是哪家小姐急需用錢,偷偷拿出來賣的呢!
「對了,我想到一件怪事!」珠兒突然開口,像是又想起什麼。「我和阿丁逛市子時,有個賣茶的大叔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團用油紙包好的茶團,那茶看來不是普通人家喝得起的,幾乎……和王爺喝的……」珠兒沒有再說下去,怕會對王爺不敬。「我和阿丁忍不住,上去問了價錢,想不到雖然貴,卻比想像中便宜多了,但奴婢還是喝不起。」吐吐舌頭,珠兒認命的說道。
「那茶……有人買嗎?」任流霜瞇起眼,卻又甜甜笑了。
「有人問了價錢,像是總管模樣的。」
「哎呀!我若是總管……」一名婢女壓低聲音,接著說道:「就把所有積蓄拿去買茶,回來後用高價填進帳簿,那不就賺了一筆嗎?」還真有生意頭腦啊!
聽了這話,一群姑娘笑成一團,推推鬧鬧的,在任流霜面前已經毫無隔閡,真正和小姐打成一片了。
看著她們的模樣,任流霜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知道茶葉在哪兒了!
☆☆☆
過午不久,一封信讓人送到樞密府,指名要給步寒川的。
飛揚的字體寫著他的名字,信裡的內容簡單,幾乎要和他寫信一樣簡潔了,只是寫信人似乎是故意的,信裡的字句寫著──
我知道茶葉在哪兒了,今晚五更,州橋前見。
記得扮成管家模樣。
還有,東西我是不會還你的。
霜
信只寫了這樣,反覆看了幾遍,確定沒有別的內容。他感到哭笑不得,知道茶葉在哪兒了,可是為何要約在五更見,還要他扮成管家模樣?
東西指的是他的玉牌吧!想是他留下了繡荷包,她便留下他的玉牌。
她啊!是故意要他心神不寧的,現在他記掛的不是茶葉,不是玉牌,是她。終於有些瞭解,她接到一封沒頭沒尾的信,是怎樣的心情了。
「寒川,聽說你有信。」齊日陽跨進他所住的院落,心裡知道信一定是任小姐差人送的,明明很想看,嘴上卻問得客氣。
「你想看?」這是齊日陽的宅子,有什麼事是瞞不了他的。唯一讓步寒川覺得礙眼的是,他明明很想看,卻還裝出一臉無辜的笑容。
「想。」臉上的笑容擴大。
「你笑得好假。」將信遞給他,步寒川做下結語。
不看他笑容僵在臉上,他逕自端起茶杯,喝口茶水。
「怎麼可能……我──」齊日陽有些受到打擊,他的探子遍佈天下,到現在還沒有關於茶葉的消息,任小姐怎麼可能比他先知道?!
他……他要跟去看看!
「你別想。」
冰冷的聲音打在齊日陽臉上,他還沒出口的意圖被看破。
「可是──」
「想都別想。」
步寒川冷酷的不理會他的哀求,只是抽走他手上的信紙,轉身便出了房間,一轉眼已經不知去向。
「寒川──」別走得這麼快,讓他跟啊!
☆☆☆
五更前幾刻,州橋前。
一道修長的人影從南方走來,一路上,那人顯得有些彆扭,不是拉拉自個兒的袖子,就是扯扯衣襬,像是對這打扮很不習慣。
袖子太短了!
步寒川看著身上的衣物,這是向樞密府管家借來的,還記得下午向管家開口時,管家不敢置信的模樣,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個時間扮成管家,能做些什麼?
遠處,一道粉色身影從正北方走來,那人做丫鬟裝扮,頭上梳著雙鬟,臉上薄施脂粉,是個漂亮的姑娘。
當那姑娘上了橋,他便看清她臉上的笑容,那笑容大得藏不住,明顯是為了他身上的裝扮。
「哎呀……這衣服太小了,呵呵呵……」衣服的質料不錯,很有大戶人家的味道,只是穿的人太高大,袖子明顯短了幾寸。
「你要笑便笑吧。」他歎了口氣,看著她忍不住笑的模樣,知道自己是拿她沒辦法了。
「你別氣嘛!」討好的挽著他的手臂,拉著他邁開步伐,不知要到哪裡去。
「為什麼要扮成管家?」從接到信的那一刻,這個疑問就在他腦中盤旋。
「因為今晚我是和管家哥哥幽會的小婢女。」抱著他的手臂,將身子倚在他身旁,她抬頭甜笑著看他。
他微紅了臉。她總是能讓他手足無措,瞧她甜甜笑著,話說得不明不白,讓人弄不清真正的意圖。
四周靜悄悄的,耳中卻隱約傳來極輕的聲響,他的腳步一滯,僵硬的就要轉過身去。齊日陽居然派人跟蹤他,而且來的還不只一個。
「別去。」她扯住他的手臂,不讓他轉身。「愛看就讓他們看,反正一會兒還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
他低頭看她,臉上儘是疑惑的神色。
「你身上有銀兩嗎?」她不準備解答他的疑惑,隨口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伸手從胸口掏出一疊銀票,他展開,遞交給她。
「太多了,你待會兒可別掏出來嚇人啊!」把銀票還給他,她皺了皺臉,從腰間拿出一個青布錢袋,塞到他手上。「記得,等會兒都讓你付錢,就用這錢袋裡的銀兩。」
「為什麼?」用她的銀兩?
「哎,你只是一個管家,哪兒來那麼多銀兩啊!」等會兒要真讓他把銀票拿出來,不嚇壞人也難。更別說因此讓對方起了疑心,就無法引蛇入洞了。
轉進相國寺旁,兩人進了東十字大街,步寒川沒料到前方居然燈火通明,吆喝聲不絕於耳,夜市的景況熱鬧非常。
「這麼晚了夜市還沒散?」他記得在三更後,夜市就該散了。
「夜市早散了,珠兒說這叫鬼市子,要是買完了東西,還可以到馬行街鋪席吃些東西呢!」挽著他的手臂,兩人就像一對普通的小情人,趁著天亮前到鬼市子幽會,甜蜜的模樣,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街前幾個攤子散置著書畫、古玩、珠花首飾,看顧的只是尋常打扮的漢子,讓人不明白怎麼拿得出這麼好的玩意兒。不過也不必思慮太多,這鬼市子,本就是見不得光的,說不準是哪兒流到京裡的贓物呢!
幾名華衣公子在攤前看著書畫,大約才從妓館出來,打算鬧到天明,先在這鬼市子繞繞,一會兒喝過茶後,再行返家。
「我們過去看看。」攤前展示著幾幅字畫,有些像是出自名家手筆,或許是贓物,或許是仿作,買或不買,端看買家眼光了。
「大爺、姑娘,看看啊!」擺攤漢子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隨口招呼著。
「這是齊海的字,不過是仿的。」翻看著桌上字畫,任流霜朝他皺了皺臉,惹得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擺攤的中年漢子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在攤子上尋寶,本就是憑個人眼光。
「哎,這是張萱的美人圖!」任流霜一喊,一旁的華衣公子身子一震,趕緊靠了過來,也想看看是不是真跡。
「的確是真跡。」那公子抖著手,探問的眼光看向任流霜。
「我可買不起,公子喜歡,儘管買了便是。」朝那公子攤攤手,她一臉無辜的模樣。
「你喜歡?」他的聲音輕輕從耳邊傳來,握上她小手的力道很堅定。
「不喜歡,走了。」搖了搖他的手,她朝下一攤走去。
「小娘子!」那公子的聲音傳來,兩人回身看他。「你若是有喜歡的字畫,在下買下送你。」
任流霜微一皺眉,像是想說什麼,卻又作罷。「不用啦!」拉著身邊的人朝他搖搖手,兩人便朝別處走去了。
他注意到,她原先想說什麼的,卻不知因何作罷。莫非攤上有她想要的字畫,卻不便買下,只好看看就走?
暗自轉身注意著,攤上掛出的到底是哪幾幅字、畫,或許過幾日他能找出,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