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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微光

  「下來,我快被你勒死了。」她岔了口氣。

  「表姊,我最喜歡你了。」

  兩人一路拉拉扯扯,看得一旁的僕人目瞪口呆。郡主何曾這樣失態了?更難得的是,表小姐這次回來,似乎不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表姊,你說嘛!」

  「事情完結後,我就告訴你。」

  「啊?你又這樣,每次都賣關子!」

  迴廊裡,哀求的,戲弄的,兩道聲音飄散。

  ☆☆☆

  一早,才用過早膳,金兒就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拿出一封信給她。

  「小姐,您的信。」信是方才後門家丁拿來的,小姐交代過,會有人送信來,信是誰寫的她不敢多問,只要盡了她丫鬟的本分就成。

  接過來信,信封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字──任小姐親啟,就只有這樣,沒有其他東西。

  她不禁疑惑,她的繡荷包呢?

  他要是敢弄丟,就走著瞧。

  抖開信紙,裡頭簡單的寫著幾句話。

  未時在朱雀門外街巷李家茶坊見,步公子雅座。

  就這樣?沒有先問候兩句,沒有交代近況,這人就這樣寫信的?

  和他說話一樣,她沒問,他就不說。

  「小姐,怎麼了?」看小姐的模樣,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像生氣似的,真不知寫信人怎麼有此本事。

  「午後我們出去一趟,你去街上繞繞,我要辦點事。」

  五年前她和母親回到王府,舅舅就給她極大的自由,也曾派人查過她爹案子的實情。前因後果,嘉王心裡是明白的,也因此她私下的小動作,舅舅從不阻止,反而由著她去。若是王府內找不到她的蹤影,眾人也不會大驚小怪。

  ☆☆☆

  李家茶坊在巷底,往前走去,左右都是教坊。位在此處,來往的儘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沒有人會多注意旁人,流通的消息也十分暢通。

  「最近有什麼新鮮事?」粗嗄的聲音從簾外傳來,男人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問著同伴。

  她戴著帷帽,孤身一人來到李家茶坊,店東沒有多注意,只將她當作幽會的伶妓,便領著她到步公子訂下的雅座,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有,吏部尚書齊海的二公子回京了,這算不算新鮮事?」

  「這算什麼新鮮事?」

  「他都近二十年沒回京了,現在齊黨得勢,這還不算新鮮事?」

  齊海還有個二兒子,她怎麼從沒聽過?

  「客倌請。」

  小二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抬頭一看,他正掀起簾子進來。

  看著他的模樣,一時間她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得噘起嘴,佯怒道:「我的繡荷包呢?」

  「我收著了。」他淡淡道,臉上沒有笑意,眼中的情感卻很濃烈,像是見到她的喜,全都混成了他深沉的目光。

  「不是說好送信來要還我的?」

  「那不是定情之物嗎?」

  聞言,她瞪大眼睛,一時間竟說不出話。後來才從他眼中的笑意發現,他居然在說笑!

  「你!」她作勢要打他,卻被他一把扯進懷裡,緊緊抱著,不說一句話。

  像是累了,他只是將她抱在懷中,沒有開口說話。打量著他的模樣,眼下竟有兩抹暗影,他沒睡好嗎?

  「我沒聽說過定情之物是要還的。」還是摟著她,沒有放手,他僅是閉上眼說了這句話。

  他心裡有事,為什麼不告訴她?

  「你很累嗎?」手指輕觸他略顯疲憊的面孔,她心疼的將他的臉壓到肩上,緊緊抱著。

  「有很多事,我還沒準備好。」也許他永遠都不會準備好,他卻還是回京了。

  「我……」他是因為她回來的,是不是?

  一時間,任流霜的眼眶竟有些酸澀。

  「沒事,我沒事。」聽見她喉頭發緊,他抬起頭,輕輕哄她。

  「唉……」該說些什麼才好?她不問,他什麼都不說。

  她想著,終於想到該說些什麼才好。「秀水莊有什麼好看的?」她微笑朝他問道。

  他本想回答,秀水莊沒什麼特別的,他從小到大住了這麼多年,從不覺得有什麼好看,可是看著她帶笑的表情,他卻說不出口。

  「我聽人說,秀水莊有三河匯流、兩口泉眼、一湖瀲灩,是真的嗎?」

  「確是如此。」秀水莊也是因此得名,他不知道女孩兒家都喜歡這些玩意兒。

  「湖名就叫瀲灩?」

  「是。」

  「那瀲灩湖好看嗎?」

  說不上有什麼好看的,雖想這麼回答,他還是在腦中想著湖邊景致,想著該怎麼回答才好。「我祖母在湖邊植滿柳樹,晴天的時候,就對著鏡園,湖光閃耀。」

  「鏡園,那是誰的住所?」

  「我的。」在他娘出嫁前,本是她的居處。

  「鏡園裡有什麼?」

  沒什麼,腦中雖是這麼想,嘴巴卻自己開口說道:「有條胭脂河流過,兩旁的矮堤上種滿了楓樹,我祖母喜歡秋日時,河上流過紅葉的景致。」

  河的名字很柔美,聽得出不是他願意這麼叫的。

  「紅葉題詩?」想起那個故事,她笑著看他。

  「是。」

  「那矮堤有多長?」

  「大概一里長。」

  「那胭脂河的河面有多闊?」

  「約莫一丈有餘吧!我沒算過。」

  「胭脂河全長多少?」

  「五里有餘。」

  「鏡園有多大?」

  「就一個尋常院落那麼大。」

  「秀水莊有多少座橋?」

  「十七座。」

  「石橋還是木橋?」

  「石橋十一座,木橋六座。」

  唉,他還是不懂嗎?

  「瀲灩湖有多大?」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她有些疲憊的將臉埋在他肩上。

  他沉默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看著她又是皺眉又是微笑的模樣,他似乎開始懂了。

  「再來是不是要問我,湖裡養了什麼魚?」

  「你好聰明啊!」她忍不住一笑,其實還沒想過下一個問題。

  「然後湖裡的魚有幾隻?」他挑眉。

  「是啊!是啊!」她又笑了。

  「為什麼?」

  她的笑意很溫暖,很溫柔。不像平日逗他的那樣笑,是一種輕輕歎著氣,卻又笑著看他的模樣。

  「因為我不問,你就什麼都不說啊!」深深望進他眼裡,她又笑了。

  「我……」他皺起眉,一臉苦惱。

  他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哎,你別這樣。」她無意要他這樣的,只能把手貼上他的面頰,輕輕說著,「我今天帶了兩封信來,你替我拿給齊日陽吧!」

  「什麼信?」他恢復了平靜的模樣,輕聲問她。

  「我爹出事前,有一位同鄉叔叔,混入奸黨之中查探這件事情,後來叔叔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爹也出了事。」

  「這信?」

  「或許算是證據吧!」她露出一個笑容,卻又隱隱藏著什麼。

  「我會交給他的。」

  「什麼時候再見面?」將懷中兩封泛黃的舊信交給他,她忍不住問了。

  「明日,明日同一個時間?」

  「好。」

  ☆☆☆

  才踏入大廳,齊日陽就已經在裡頭等他。

  「你今日讓人送信出去,約在朱雀門外街巷見?」這是齊日陽的府邸,他會知道也不讓人意外,只是話中質問的語氣太過,看得出他心情不佳。

  「是。」

  「你們在杭州就見過了?」看這情況,他們應該早就認識了,為什麼寒川沒有告訴他?

  「是。」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他想不出他們會在何時何地見過面。

  「我不想說。」

  「她就是告訴你溫懷南盜賣官鹽的人?」

  「是。」像是答得煩了,步寒川走至一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啜飲。

  突然間腦中靈光一閃,齊日陽想到第一個晚上,寒川查探白府後奇特的模樣,莫非那晚他在白府就見過她了?

  「她和你一樣,夜探白府?」齊日陽的語氣中還包含著幾分不敢置信。

  「她懂武功。」這是步寒川的解釋。

  「胡大人的事……」在他的認知裡,寒川是不可能失手的。

  「這裡有兩封信,你不妨看過再說。」步寒川從懷中掏出那兩封信遞交給齊日陽。

  就算她在胡大人那兒失手,她給的幫助也遠遠超出她的破壞。

  那兩封信,就像是將散亂的書頁開始排序,原本接觸到的線索,都像是從書本中抽出的一頁,雖然看得懂內容,卻弄不清頭緒,現在看了程舒給任紹的信件,他終於開始懂了。

  「那位大人是誰?」齊日陽焦急的問著,這兩封信是程舒接觸奸黨後所寫的,第二封的內容又比第一封深入,沒有後續的信件,真讓人心焦。

  就像是聽了說書人的故事,卻斷在最精辨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兩封信我沒看。」這件案子本來就與他無關,何況那兩封信是她指定要給齊日陽的。

  「她為什麼會把信給你?」齊日陽看著步寒川事不關己的模樣,不明白任流霜為什麼會把秘密藏了五年,卻選擇了這個不懂官場鬥爭的人,來交付這件事?

  他沉默,再沉默。

  齊日陽似乎可以看見他的臉隱隱紅了,然後才聽見他說:「我答應過她,這件事情過後會替她爹平反,然後……」

  即使他不說,齊日陽也明白。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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