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快跟四姊一樣高了。」衣若剛得意地說。
「功課呢?有沒有進步?」她邊說邊拉著他往院子裡走去。
「有啊,這次考試我進步到前二十名喔。」他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誰的功勞呢?」衣若蓉停妥車子後也來到院子。
聞言,衣若剛的肩膀縮了縮。「當然是二姊的功勞。」
衣若芙看到這幕情景,心裡也明瞭了八、九分,依照小弟那種逍遙散人的個性,若不是小蓉盯著他讀書,只怕考完試以後,他還不曉得老師教到哪了。
「有進步就要繼續保持,知道嗎?」她揉揉他的頭。
「嗯。」衣若剛開心地點點頭。
「媽。」看到一直低頭撿菜的母親,衣若芙出聲喚了她一下。
「嗯,回來啦。」衣母的語氣淡淡的,頭也沒抬,繼續她手上的工作。
衣若芙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存折及印章遞給母親。
「媽,這是我的印章及存折,裡面的錢可以給弟弟妹妹們註冊用。」
「嗯。」衣母伸手接過,並沒有打開來看。
「我想應該夠用了,如果不夠,我再想辦法。」她先前聽了衣若蓉說過妹妹們的升學狀況,盤算這些存款應該足夠了,剩下的只是自己的部分了。
「不夠就叫她們別念了。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衣母又開始她的女兒經了。
「媽!」衣若芙實在不懂,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的觀念整個改變,變得很悲觀,也很灰暗。認為她自己命薄,也認為這些小孩是沒人疼、沒人要的可憐兒。唯一能夠翻身的機會便是找個男人嫁了,如果不是,就跟她一樣,是個苦命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有個男人依靠,你就不用那麼辛苦賺錢供你弟妹讀書啦。」衣母冷冷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你們已經沒有爸爸疼了,就應該自己去找會疼你們的男人才對。」
「我……」衣若芙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三個妹妹拉住。
「大姊,我有些志願選填的問題要請教你。」
「大姊,我的功課有些地方不懂……」
「我也是。」衣若仙拉拉她衣角。「大姊,你來教我好不好?」
看見三個妹妹的舉動,衣若芙當然明白她們的好意,到嘴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好,我們進屋裡去。」
進屋前,衣若芙回頭交代了一聲:「媽,暑假我要留在台北打工,所以不會回來了。」
說完便偕同三個妹妹進屋,院子裡只剩衣母及正跟小狗玩得不亦樂乎的衣若剛。
每次回來,便會因為這個問題跟母親有所爭執,衣若芙真的覺得累了。相較於趙琳的母親,她反而覺得外表柔弱的趙母其實是堅強的,至少她能致力於為子女安排後路,而不是將子女視為負擔,急於推給別人。
換個角度想,也許這是母親自認對子女最好的安排,所以也不能說她不為子女著想。只是她忽略了一點,她沒有考慮到子女本身也會思考,也有自己的意志,她應該聽聽子女們的心聲的。
★ ★ ★ 畢業旅行回來,衣若芙全力投入打工的事宜,因為這個暑假她必須賺足自己的學費及房租,所以除了趙琳這個家教外,她還另外接了一個小學生的家教,白天則是在一家咖啡屋打工。
這家咖啡屋名為「忘塵軒」,她之所以會前來這裡應徵,完全是被這個名字所吸引。是什麼樣的地方能讓人忘塵——忘記塵世間的煩惱?一進「忘塵軒」,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咖啡香,配上輕柔的樂音及佈置典雅的環境,真的能讓人身心為之放鬆。只有一門之隔,竟有如此的天壤之別,衣若芙不得不佩服經營者的用心。
原本只是端端盤子、送送咖啡的外場工作,但是由於衣若芙表現出對煮咖啡及調酒的高度興趣,於是店長也開始在客人較少時教衣若芙如何煮咖啡及調酒。像現在,店長正詳細地教衣若芙如何調「螺絲起子」。
「這種調酒以柳橙汁為主,所以喝起來感覺不到太多的酒味,一般女孩子很喜歡喝。」
「喝多了也不會醉嗎?」衣若芙想起她那個酒量超爛的室友兼同學——風鈴,如果這酒喝不醉,倒是挺適合她的。
「喔,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店長溫和一笑。「這種酒因為柳橙汁的味道蓋過酒味,所以感覺不出酒的味,但是它依然含有酒的成分在,而且不低,不知情的人把它當柳橙汁喝,一杯接一杯,往往因此喝醉了而不自知。所以它又叫「失身酒」。」
「失身酒?!」衣若芙睜大雙眼看著眼前黃澄澄的液體。
「嗯。」店長點點頭。「有些男人利用這種酒的特性,騙女孩子說這種「果汁」喝不醉,所以女孩子就一杯接一杯嘍。」
「原來。」衣若芙恍然大悟。
「酒量差的,一杯就好;有點酒量的,可以喝到兩杯。至於三杯以上嘛……」
「如何?」她很好奇。
「那就得靠酒膽了。」店長小陳笑得曖昧。「小若,你是哪個層級的?」
「放心,對於這類「加工」飲料,我向來是淺嘗即止,不會用酒膽來挑戰它的。」既然自己知道它的「背景」了,就懂得如何與它保持距離才是。
「聰明的女孩。」
「這還要謝謝店長的指點迷津才是。」衣若芙真心一笑。
「對了,你認識六桌那個客人嗎?怎麼我覺得他的眼光很不友善。」小陳用眼神示意衣若芙。
衣若芙轉頭看向六桌:怎麼是他,邵凡齊!
「他什麼時候來的?」衣若芙一直專心聽小陳講話,沒注意到有客人進來。
「從開始教你調「螺絲起子」的時候。」小陳再瞥了邵凡齊一眼。「你朋友?」
「還稱不上。」衣若芙拿起菜單。「我去點餐。」
邵凡齊聽公司的小妹說這家咖啡屋的咖啡不錯,所以在開完會後特地繞過來品嚐一下,沒想到竟然在此遇到她。那個跟她有說有笑的男人是誰?她的同事或是朋友?普通朋友還是男朋友?她專注地聽著他說話,時而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在邵凡齊眼裡實在不是滋味,怎麼她不曾對他如此笑過?
終於,她注意到他了,此刻她正朝他走來。
「歡迎光臨,請問用點什麼?」地公式化地將菜單遮上,臉上的笑容也是公式化的,有別於之前真心的笑。
「你怎麼會在這?」邵凡齊不答反問。
「我在這裡打工。請問需要什麼嗎?」她再問了一次。
「他是誰?」邵凡齊用眼神指了吧檯的小陳一下。
「忘塵軒的店長。」衣若芙不明白他問這些做什麼。
「他喜歡你?」
「如果你不點餐,那我走了。」說完,衣若芙當真伸手要取回菜單目錄。
邵凡齊沒讓她拿走目錄,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給我一杯你最拿手的飲料吧。」
「好吧,那就給你一杯「巴拉松」吧。」衣若芙壞心地說。
邵凡齊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出來。「原來貴店的技術已經進步到可以把農藥調成飲料喝了啊?」
算他不笨,還知道「巴拉松」是農藥。
「你可以有別的選擇。」衣若芙沒有絲毫愧色,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冷靜。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來這家店,什麼好吃、什麼好喝我都不清楚。也許這方面你比較熟,所以……」邵凡齊合上目錄,交給她。「你作主吧,我接受你的建議。」
「不怕我真的給你一杯巴拉松?」
「也許我真的適合喝巴拉松吧。」邵凡齊聳聳肩,不置可否。他那一臉認命的無奈樣倒是逗笑了平日不苟言笑的衣若芙。
當然,衣若芙並不會真的壞心到拿農藥給他喝。她替他煮了一杯曼特寧咖啡,這是她最喜歡的咖啡,所以當小陳說要教她煮咖啡時,她便第一個要求學曼特寧咖啡的煮法。因為是自己最喜歡的咖啡,所以她特別用心學,也煮的特別出色,最近還常有客人指定喝她煮的曼特寧咖啡哩。這樣的結果令她特別高興,表示自己的努力不但有所成果,也得到他人的肯定,這是十分值得安慰的。
除了曼特寧咖啡外,她還替他搭配了一塊起司蛋糕,因為她試過,這樣的組合味道特別對,所以基於推薦好產品的心態,她就破例對他雞婆一次。
明知道這樣的組合已經十分完美了,但是衣若芙仍是期待著他的反應,就像期待其它顧客對她煮咖啡技術的認同一樣;她仔細地看著他的反應,希望從他口中得到正面的肯定。
邵凡齊在咖啡剛送上來時,已經被那般濃濃的香味收服了整顆心,如今再仔細品味,更是發現其口感的舒暢。咖啡的苦澀佐以起司蛋糕的香甜,將整個味覺調和得恰到好處。一百分!邵凡齊大方地在心裡給予它滿分。
「如何?還滿意吧。」衣若芙表面雖然鎮定,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不知他會有什麼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