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衣若芙禮貌性地點頭,但是對邵凡齊眼底那抹笑意卻深感不悅,好似在嘲笑她一般。
「家教?」邵凡齊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指甲油、雜誌、零食,再看向衣若芙。「教什麼?化妝技巧?打屁方式?還是如何抬槓?」
赤裸裸的嘲諷明明白白地寫在邵凡齊那張俊臉上,讓衣若芙又羞又怒。羞的是他嘲諷的正是她一直覺得良心不安之處,怒的是他毫不客氣的嘲諷方式,讓她備覺自尊受辱。
這個男人,衣若芙記住他了!
「很遺憾,你的判斷力有待加強,我教的是英文。」內心儘管再如何波濤洶湧,衣若芙冷靜自持的功力堪稱一流,不會輕易在敵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情緒。
沒錯,她現在的敵人便是眼前的邵凡齊。
「是嗎?」邵凡齊注意到正在播放的英文歌曲,以及桌上的英文雜誌。
「是啦,是啦,小若是英文家教啦。這些零食是我在吃的,小若又不吃這種東西。」趙琳扯扯邵凡齊的手臂。「你別一副審犯人的樣子,小若可是很用心在教我呢。」
「哦?我不知道現在家教上課方式這麼「生活化」。」
「時代在變,科技日新月異,老師的授課方式也在求新求變。傳統的一言堂式教學法已經比不上潛移默化的生活教學所帶來的成效。很顯然的,邵先生,在你隱居的這段期間已經與現實脫節太多了,我很遺憾你的認知尚未完全進化成功。」衣若芙不疾不徐地再打他一針。明褒暗貶,實在厲害。
好個伶牙俐齒、罵人不帶髒字的丫頭!
邵凡齊內心不由得暗暗讚賞。明明已經怒火高張,卻仍能冷靜地反制對方,這個小女生實在不容易。因此,他特別注意起她來。
她的個子不高,只到他胸前,有著一身健康的蜜色肌膚,長相不甚突出,只能以清秀來形容,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眉宇間那股自信與傲氣。
「這些說辭是不是為了要掩飾你混吃混喝的事實而編的?」邵凡齊雙手抱胸,打量她的反應。
「邵先生英明,我拙劣的伎倆豈能蒙騙你睿智的雙眼,也許趙琳應該另聘打混高手再來挑戰邵先生的眼力才是。」衣若芙已巴不得現在手上有把菜刀,不,是一把斧頭,一把劈了他,以吐心中的怨氣。
「喂,你們兩個是怎麼了,我怎麼聞到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啊?」在一旁觀看的趙琳忍不住出聲了。「齊哥,小若是個好家教,不准你辭掉她。」
「趙琳,邵先生是個成功的商人,他知道如何把錢用在刀口上,你該聽他的。」衣若芙說完,便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小若,你是我找來的,要去要留由我決定。」趙琳看見衣若芙的動作,心慌了起來,上前拉住她。
「我知道。」衣若芙淡淡淺笑地回答。
「知道你還……」
「怎麼?想不戰而逃?」邵凡齊慵懶的聲音打斷趙琳的話。
「逃?」衣若芙走向邵凡齊,抬頭迎視他。「我沒有向任何人宣戰,所以你的用辭不當。邵先生,你的國文造詣有待加強。還有,我不是逃,而是下課。」她手指向牆上的鐘。「我上課的時間已經結束,連小學生都知道這叫下課,請你下次用對形容詞。」
「噗!」趙琳在一旁偷笑,招來邵凡齊的白眼。
「衣老師,受教了。」
「不敢。」
整裝斂容,揮揮衣袖,衣若芙瀟灑離去。
「哈哈哈……」趙琳忍不住大笑出來,抱著肚子在沙發上翻滾,模樣十分滑稽。
「笑夠了嗎?當心下巴掉了。」邵凡齊在另一張沙發坐下,看著狀似發瘋的趙琳笑癱在沙發上。
「我……我第一次……看……看到你吃癟……哈哈哈……」說沒兩句,她又笑不可抑地捧腹大笑。
邵凡齊想起剛剛的一切也不禁皺眉。他在商場上打滾了好些年,各種厲害、難纏的角色都交過手,哪一次不是凱旋歸來,今天卻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明褒暗貶了好幾回而無力反擊,說來實在丟臉。
「好了吧,要笑等會再讓你笑個夠,起來,我有話問你。」
邵凡齊不客氣地一把拉正她。
「哎喲!你輕一點好不好,我是你未婚妻耶,憐香惜玉你會不會呀?」趙琳揉著被拉疼的手哇哇叫。
「不會!」他敲了一下她的頭。「乾媽的病怎麼樣了?」
說到自己的母親,趙琳的臉色立刻嚴肅了起來。「醫生說只剩半年的時間了,要我們讓她快樂地過完這段生命。」
「半年?這麼短?」邵凡齊十分驚訝,記得兩個月前他出國前夕才聽說她昏倒送醫,怎麼如今只剩半年的生命。
「嗯。」趙琳臉色哀淒。「癌細胞迅速遽增,醫院方面已經盡了最大的力,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有讓她快樂無憂了。」
「不能動手術嗎?」
「醫生分析過,腦癌末期手術的成功率只有一成,這個時候動手術,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
「唉!」邵凡齊無奈地將臉埋入雙掌中,徙歎他縱使有卓越的經營能力,卻無法留住親人即將逝去的生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靜默的氣氛籠罩在兩人周圍,趙琳抱膝曲坐在沙發一角,不發一詞,明亮的雙眼蒙上一層霧氣。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面對這樣的情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盡頭卻無法阻止,這樣的無力感與椎心之痛,多少次差點讓她在母親面前無法繼續強顏歡笑下去。為了不讓自己的脆弱在母親面前決堤,她只能選擇逃避。逃避母親那張病容,也逃避自己不願面對母親已不久於人世的心。
「乾媽……有什麼心願嗎?」沉默了好久,邵凡齊首先打破沉默。
「你把趙、邵兩家的企業經營的很好,已令她很欣慰了。」趙琳看向他。「齊哥,謝謝你。」她心感於他對趙氏企業無私無我的付出,原本這該是她的責任。
「傻丫頭,謝什麼,跟我還客氣什麼。」邵凡齊一把勾住她的頸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啦!」
「輕一點啦,你想謀殺啊。」她拍了他手臂一下,頓了一會繼續道:「齊哥,不容易喲,昔日的浪子竟能改頭換面成今日企業界的黑馬,趙琳佩服!邵爸、邵媽在天上也會笑得合不攏嘴了。」
「環境所逼,這是時勢造英雄啊。」想到衣若芙對他的指正,他又加了一句:「我這句話用的對不對?」
「啊?」趙琳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忍不住笑了出來:「放心,這次的用法很正確。」
邵凡齊也苦笑了一下。「沒辦法,像你說的,這是我第一次吃癟,亂沒面子的。」
「她平常不隨便攻擊人的。」她看看他。「是你不對,誰叫你先挑釁。」
「沒辦法,職業病。商場上爾虞我詐,我得處處提防對手的一舉一動,不然如何能保住趙、邵兩家的江山呢?」
「她不是你的對手,是我的家教老師。」
「我知道了。」他又捏捏她的俏鼻,這是他從小到大對她的習慣性動作。「你從哪找到她的?」
「透過家教中心啊。」
「怎麼會想請家教?我記得你挺討厭碰書本的。」否則她不會明星高中不念,反而跑去念三流的私立高職。
「媽希望我能多讀點書……以及交一些「好」朋友。」趙母一向不認同趙琳的那一票朋友,常常為她的交友情形感到憂心。可憐天下父母心,無非是憂心自己的子女交友不慎,誤入歧途。
「所以你選上了她?」邵凡齊接續她未完的話。
「嗯。」趙琳點點頭。「看了好幾個,最後才選定她。」
「為什麼是她?」邵凡齊好奇了,莫非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直覺吧。看到她,除了覺得跟她挺投緣的以外,就是覺得她挺正派的,也令人信任,應該是我媽心中「好朋友」的典型吧。」
「乾媽見過她?」
「還沒。我會找時間安排。」原本打算這個星期天安排她們見面的,誰知小若要打工,唉……
「乾媽會喜歡她的。」邵凡齊下了結論。「對了,乾媽有提起我們的婚事嗎?」這是他擔心的另一個問題,也是趙琳最頭痛的問題。
「如果她要我們結婚呢?」她不答反問。
「你知道我是不會反對的,問題在於你,不是嗎?」他把問題反丟給她,所有問題的癥結都在她身上。
「唉,目前她是沒什麼要求啦……」趙琳的臉上覆上一層淡淡的愁。「為什麼世間的事無法盡如人意呢?」
邵凡齊攬住她肩頭,藉此動作傳遞無形的力量給她。「見招拆招嘍。」
「齊哥,萬一……我是說萬一,那你曾經答應我的事,不會變卦吧?」她尋求保證似的握住他的手。
「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辦到。」
★ ★ ★ 車窗外,一幕幕繁華的都市夜景飛逝而過,卻不進衣若芙的眼中,她只看到車窗上倒映出的那張屬於她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