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婷激烈地反駁:「我給過他機會,二十多年的婚姻中我不斷在給他機會,但他 卻一再令我失望!」
「就因為他堅持固守在教育的崗位上?就因為他不肯照你的話去巴結逢迎那些達官 貴人,不肯走上你最渴望的仕途?」極度的苦澀在她胸臆間翻騰;這些原因足以毀滅一 個家嗎?「你為什麼不多給他一點信心,支持他的選擇?」
「因為他就像你一樣,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路走!」
「你可以說我幼稚!我不成熟,但爸呢?他是個滿腹經綸、受人尊敬的大學教授, 你為什麼就無法認同他在學術上的成就呢?」
「我和你爸的人生目標完全不同,這就是我們必須分手的原因。」朱婉婷自覺有滿 腹委屈。她所做的一切並不僅僅為了自己,但顯然沒人感激她。「你們父女倆倒是很像 ,個性中有著懶散怠情的天性,永遠只在原地踏步,不求突破,你們一樣教我失望!」
「無所謂了。」語彤故作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反正你們已經離婚了,說這些根本 毫無意義。」
「是啊!離開你爸這一年多來,我終於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過日子。當初的決定是 對的。」朱婉婷一次說服自己,試著綻開自信、明朗的笑容,但她孤單寂寞的眼神卻洩 露了另一種訊息。
語彤覺得非常諷刺——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媽一直都能自由的依自己的想法過 日子;不僅如此,她還企圖主宰他們父女倆的想法和生活。這會兒,她卻想假裝自己長 久生活人水深火熱的地獄,現在終於斬妖除魔而得以重見天日;朱婉婷遲遲沒有發動引 擎,終於忍不住問出隱忍已久的問題。「最近……你爸跟你聯繫過嗎?」
「有,他正在加州從事一項學術研究。」她刻意補上:「瓊雅阿姨陪在他身邊,照 顧他的生活起居。」
「不要跟我提曾瓊雅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朱婉婷火辣辣的喝斥,心中的怨恨有如 燎原的野火瞬間蔓延她全身。
「我跟你爸離婚,倒便宜了曾瓊雅那該死的女人!」
方語彤客觀的指出事實——「你和爸婚姻破裂根本不干瓊雅阿姨的事,她是在你們 離婚後才開始接近爸的;而且她似乎比你更在乎爸爸要的究竟是什麼。」
所有新仇舊恨齊湧而至,朱婉婷像剛吞下十磅炸藥般火爆。「打從我大學不幸跟她 同班開始,她就像條邪惡的毒蛇緊纏著我不放。表面跟我以姊妹相稱,說什麼是我一輩 子的至交知己,暗地裡卻費盡心思想奪走屬於我的一切!
學生時代,她跟我搶男朋友,現在又想搶走我老公……」「前夫。』語彤惡意地糾 正,以研判的眼神盯著她。
「你何必在意呢?媽,是你自願放棄『方太太』的頭銜,瓊雅阿姨只不過是遞補你 根本不稀罕的位子而已。她丈夫早已死了多年,爸也恢復單身,他們現在就像小鳥一樣 自由,只要他們情投意合,誰管得著呢,不是嗎?」
「是,曾瓊雅的虛偽配上你爸的懦弱,真是完美的一對。」朱婉停譏消的口吻像發 酵的牛奶一般酸。「我祝福他們白頭到老!」
猛然發動引擎,她的愛車像陣風般狂飄而去;握著方向盤的手繃緊得泛白,滿足的 將它假想成是曾瓊雅那醜陋的短脖子。
第二章
「嗨,語彤。」
趁她驚訝得還來不及反應的當兒,向書祁輕快的踏入她的私人領域。
「如果我說我現在沒空,你會不會識相的走開?」方語彤面無表情的站在敞開的大 門口,試探的問。
向書祁斬釘截鐵地搖頭。「不會。」
她用力的關上鐵門,認命地長歎了一口氣;她本來就不抱希望,向書祁絕不可能如 此好打發,否則他就不是向書祁了。
他滿意地看著她的小陽台。「非常便利我工作,很少看到這麼乾淨、沒有堆任何東 西的陽台。」
「沒錯,而且我也不打算以後要堆放一些無用的東西。」
不理會她的挑釁,向書祁顯得興致高昂。「請我進屋吧,我迫不及待想參觀婷姨口
中的『老鼠窩』。」
語彤沒有反對,因為她相信向書祁臉皮厚得不會接受任何拒絕。
他打量著略顯空洞的客廳——除了一組皮沙發和電視、音響組外,他幾乎找不到任 何瑣碎的裝飾品。接著他走向廚房……語彤煩躁地緊跟在後頭,咬著牙說:「一定是我 媽告訴了你我的地址,真是個會出賣女兒的好母親!」
他將她的諷刺當成笑話,笑得開懷。「婉婷阿姨還好心地『暗示』,要我給你一個 驚喜。」
「婉婷阿姨?」她差點撞上猛然轉身的他,又跟著他走向緊鄰的浴室。「我有沒有 聽錯?你幾時改的口?」
「你的功勞。」他迷人的雙眸像鑽石般閃閃發光。「既然我們成為朋友了,你媽和 我的關係自然該由朋友晉陞為長輩。」
「是嗎?」語彤冷哼。「希望我媽沒有因此而心碎。」
「剛開始或許有一點不習慣,但經由我的解釋後,她不但樂於接受,甚至稱讚我的 理由非常好,而且極有遠見。」
他俏皮地向她眨眼睛。
語彤口應給他的是一個惡狠狠的白眼,但他卻毫不受影響地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走回客廳,再走向一扇緊閉的門扉;語彤在他能有進一步行動前擋在門口。
「你少得寸進尺,我的臥房謝絕參觀。」在他看向另一關閉的房門時,她強悍地宣 稱:「我的書房也一樣。」
「好吧,這些地方暫時足夠讓我發揮。」他出人意料的輕易讓步,接著評論道:「 這裡一點也不像可憐的老鼠窩。」
「既然你的好奇心已經滿足,我想你可以走了。」語彤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他根本將她的話當作是耳邊風,繼續他的評論——「這房子不錯,你把它整理得非 常『乾淨』;若再經過我的改造,這裡將呈現出另一種不同的風貌,我實在迫不及待想 早點開始。」
方語彤深吸口氣,接著從一默數到十,期許自己能以最冷靜的態度跟他講理,即使 這非常的不容易!
「向書祁,非常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喜歡這裡原來的樣子。」她強調的語氣。
「我真的、真的不需要任何改變!既然這屋子的主人是我,理所當然該尊重『我』 的意見,不是嗎?」
看著他低頭沉思的模樣,語彤以為他終於認真聽進她的拒絕,搞不好……他正在考 慮如何措辭,以向她表達歉意?
但向書祁心裡想的可不是那回事。「你喜歡玫瑰嗎?
我們最近才改良成功一種新的品種。」
「不!」她氣得差點吐血。
「百合?水仙?或者……」
「不!」她尖叫,一點不像淑女。
「既然你沒意見,就全權交給我處理。」語彤發出的高分貝噪音顯然則他毫無影響 ,他仍自若地說:「我決定在陽台上擺幾株玫瑰和水仙,鐵窗上掛幾盆石斛蘭、蝴蝶蘭 或者孤挺花。最主要的,我要在大門人口處放一盆桂花;它是屬於四季常綠的植物,濃 郁卻不刺鼻的花香味將會瀰漫整個屋子,無論是誰一踏進大門,都能感受到溫馨的氣氛 和一股朝氣蓬勃的生命力。」
「不!」她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至於客廳,我打算在這面牆上吊一個竹製的花器,裡面栽一株像黃金葛一類的爬 籐植物,感覺起來既浪漫又脫俗。矮櫃上呢,我想可以擺一株斑葉巴面鐵樹,或者是美 人蕉。右邊的牆角放一株棕桐樹。」他那對濃密的眉毛因專注而微微蹩起。「我想客廳 不需要太多的花花草草,適當的點綴可以將你的屋子襯托得極有品味,如果太過,則反 而會流於俗氣。」
「不!」她的嗓子已因嘶吼而沙啞。
「『不』是你的口頭禪嗎?」他頑皮地露齒輕笑。「剛剛的五分鐘裡,你除了這個 字以外,什麼話也沒說。」
方語彤沒好氣地瞪著他。「如果你有足夠的智商能聽進我的拒絕,我就根本不需要 一再重複這個字眼。」
「坐下來談吧,我們需要時間好好溝通。」向書祁招呼她坐下,彷彿他才是這個家 的主人。
語彤跌坐在柔軟的沙發裡。對付向書祁可比她意料中還要耗費精神;他可以不費吹 灰之力地逼瘋一個聖人!
他反客為主地問道:「需要我替你倒杯水嗎?你看起來似乎非常需要潤潤喉、紓解 一下。」
接觸到他那充滿關切的眼神,語彤可一點也不感動,她才不會傻得向差點逼瘋自己 的罪魁禍首致謝。
「俄需要倒一杯毒酒,給你!」
「你實在不怎麼友善。」他可憐兮兮地歎口氣,但下一秒鐘又再度露出耀眼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