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只蝶一飛,飛過整個暑假。
好吧!我招認,懷舊的人不是阿曼也不是胡因因,是我。
舊舊的故事,純純的感情,是最初的設定。
劇情一開始也是照著任性的寫書人走的,可走啊走的,故事有了自己的生命,不肯任我搓圓捏扁,它有了自己的形狀。
很多年前去過台北的植物園,很多東西都是斑駁古老的,就連裡面植物的吞吐都是,後來,在席慕蓉小姐的書上又見到植物園的荷花,那驚艷就成了永恆的悸動。
一直到這把年紀,還記得狂戀她那針筆底下的形狀。
為了把那些優美的白話詩烙在心頭,傻呼呼的把整本詩集通通背下來,現在卻是看什麼忘什麼,再也沒想過要把什麼留下來。
歲月蒼茫,植物園的荷花依舊,它守著更為古老的建築,褪了色的紅門,我的心已經別戀到白河的荷花去了。
荷花無罪,有貳心的是人吶!
我通常往前看的時間多,絕少回顧已經一去不返的青春,這本書算是僅有的紀念吧?
說是紀念,也僅僅是雪泥鴻爪、吉光片羽,可是管他呢,有,聊勝於無。
就當紀念我並不留念的青春。
沒有把阿曼寫成花花公子是我比較安慰的地方。
這個暑假很忙,也不知道跟人家忙什麼,每天兜著轉,嘩,一眨眼,暑假竟然已是最後一天了。
從馬爾地夫回來的阿姨又回去了,來度假的小鬼們也要開學了,擠滿人的房子突然空了,又回到四堵牆壁跟一個無聊人的我,那落差真的很大。
令晚心血來潮,把自己這些年來寫的書算了一遍,拉拉雜雜竟然有五十四本,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超過一百的一半。
我究竟是哪來的毅力?照這樣說來,我是個很舊的作者了。
每天伏案,呼,可怕的是我在這園地居然有十個年頭了。
很舊很舊,很久很久……呼呼呼……
不想那麼多,還是往下本書邁步吧。
今年過了大半,而我……才爬了三本書,三本,連自己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
好吧,也只能說希望今年能夠有五本的產量,比去年少一本應該不打緊。
呵呵……
第一章
涼夏。
植物園的荷早開了,八公頃的綠蔭,田田荷葉和暗香浮動的朵朵荷花勾來了光跟影在每條縫隙中靜靜走了一回。
接近中午,是植物園最安靜的時分。
晨連、早操、打太極拳、跳土風舞的人要不去了菜市場或是回家睡回籠覺,該上班的、該上學的,一個不少的去了該去的地方。
可也不是沒有漏網之魚。
書包的肩帶拉到底,沒幾兩重的書包貼著大腿,每一擺動就把書包往旁邊甩,卡其色的制服倒還中規中矩的穿著,雙手叉在褲袋中,這人漫無目的的從遊園步道走過荷花池岸。
陶紐曼大大的打了個哈欠,揩了揩淚水,對明媚春光視若無睹。
明目張膽的蹺課是例行公事,對一個毫不吸引他花費青春光陰的地方,他又何必委屈自己每天非得泡在那裡不可。
當然啦,前提是沒有好事者去跟家中的大老告狀。
綠色如一簾幽夢,而他的目的地是越過植物園到重慶南路上的保齡球館。
幾場保齡球打下來既可以消耗多餘的體力也順便殺掉整天的時間,是他還算喜歡的活動。
就效率來說,從這邊穿越過去最是節省時間跟力氣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的豆莢,如嬰兒的胳臂那麼大,青黃不一的掉滿了路徑,他喀啦喀吱的踩過,腳下的力道擠出莢殼中的豆粒,有綠有紅,往四處迸開。
那豆子滾呀滾的,有的滾進雜草邊,有的靜靜躺在路中央,剩下的幾顆碰上硬物又彈回來,撞上不遠處一雙白布鞋又兜了小半圈才擺平。
它的力道太小,按照白布鞋的主人的專注程度,理應激不起任何注意的,可是當她看見樹幹上的幾道小影因為突如其來的雜音而飛走,她稍稍的蹙起眉來。
確定了噪音的來源,胡因因沒吭聲,只是停下手邊的動作,等人過去。
她無意識的捏著粉彩筆,托腮,眼神帶著克制的忍耐。
一個身穿某家知名的女中制服,一個身穿某家男校的制服。
書包也是證據之一,一個吊兒郎當的掛在肩膀上,一個吊在樹枝上。
很明顯,兩人是同道中人。
但誰都沒有跟誰打招呼的打算。
蹺課可不是什麼太光榮值得大書特書的事。
阿曼不由自主的眼瞄見橫放在她平坦小腹上的白板。
白板用夾子夾著畫圖用的紙張,上面有幾抹嫩粉的顏邑。
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思,在那一刻,心緒少有悸動的他很想看看她寫生的紙上面畫了些什麼。
這段路他走過幾次,因為地處綠蔭深處,僻靜得很,有的也只是鳥啾蟲鳴,帶著土味的各種植物,在此碰到人是頭一遭。
但,遇見了,了不起多看那麼一瞥,即使,那個女生有張稱得上是絕色的巴掌臉──
阿曼還是從容不迫的經過她,走到綠徑盡頭,越過七里香的小門,保齡球館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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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的遊蕩是有計畫性的。
他心思縝密,也不貪心。
幾天的安分守己,然後才是偶發性的失蹤。
對於他幾天蹺一次課的行為,礙於他出自影響力頗重的政治家庭,又,家底豐厚的他是學校少數肥羊之一,再則,他面貌討喜,對皮相缺乏免疫力的師長們實在抗拒不了他耀眼的光芒,跟其他行為更為惡劣張狂的學生比起來,他簡直是狼群中的小綿羊了,偏心之下,對他這小小叛逆也就都睜隻眼閉只眼。
他也遊走於這樣的夾縫,談不上露骨的反叛,卻讓他得以在窒息的青春中找到一扇稍微可以喘息的窗口。
從二輪電影院出來,火紅的太陽落在天邊,時間剛好如他計算一樣,搭上公車正好一分不差的趕上放學回家的時間。
不會有人知道他今天並沒有上學。
放學時間,他孤獨如一匹狼的身影又恰如其分的融入人群。
搭公車時,他習慣站在司機的旁邊。
其他的人跟他無關,不管是車內的旅客還是車外的……
他那麼漠然,可無儔的俊美又讓人非多看他兩眼,進而癡迷忘了要把眼光收回。
「呃……你好,同學,這裡有座位……請坐!」結結巴巴的聲音夾帶著臉上的紅暈,這鼓足了勇氣來攀談的女生看來幾乎要休克。
女生讓座給他,家常便飯。
他啟唇,「女士優先。」
她被他流轉的眼光電到,毫無選擇的退回座位,青春臉蛋上充滿無言的幸福。
車子開動。
就在那瞬間,車外諸多校服顏色中有道綠衣黑裙身影映入他眼中。
公車等候亭的椅子上,一個肩膀背著白板的長髮女生正快樂的舔著甜筒,那垂睫揚眉,自得開懷的模樣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奇異的烙進了他的印象中。
她那所學校,不會有任何一個女生這麼隨性。
那是一所跟他學校不相上下的名門學校,差別只在尼姑和尚的不同而已。
一天見到她兩次,在台北這盆地機率算不算高?
應該算吧,他跟家裡的人可能大半個月都碰不到一次面,有事,全靠菲傭傳話。
很弔詭吧?也許不,大家少見面反而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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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屁股坐下。「嗨!」
女生被阿曼突如其來的招呼駭得筆一偏,好好的一隻蝴蝶斜出了畫本,粉彩筆也斷了一截。
他幫她把斷掉的筆撿起來,「我嚇到你了?」
「啊……嗨。」她搖著頭回答,盡量不讓牙有露出來的機會。
軟綿的調子,跟他想的相去不遠。
「這個還能用嗎?」他晃了晃手心的粉筆,顏色是淺淺的黃,看得出來那是蝴蝶羽翅上的顏色。
她點頭,瞄了眼比她幾乎大上一倍的手,正考慮著要伸出手去拿,還是等他遞過來。
但是,他什麼動作都沒有。
也因為這一眼,讓她看見他身上制服的袖子車縫線裂了一大塊,胸口的扣子少了好幾顆,褲管也遭了殃,更別說那張臉了。
他臉上的顏色比她的調色盤還要精采。
「你怎麼……看起來有點狼狽?」她來不及羞怯,也忘了要掩飾嘴巴,被他眼圈那一大塊淤血還有嘴角的青紫給嚇得張開小嘴。
「我跟人打架,所以儀容沒辦法太要求。」嘴角想凝聚的笑卻被疼痛狠抽了下,所以,笑容失敗。
「打架不好。」她不以為然的搖頭,烏亮的髮絲因為搖擺掉了一撮到胸前。
「我下次會注意。」注意打架的時候不在身上留下證據痕跡。「我也不喜歡幹架,這次是特別的情況。」
「有輸贏嗎?」
「我的拳頭不夠硬。」誰叫跟他幹架的人是家裡的三個兄長,年紀最小的他以一抵三,能求平手,不被打成肉醬已經是該額手稱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