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
就當他對她做的一點補償吧。
☆ ☆ ☆
入了夜的紐約,是燈火輝煌的不夜城。
冷傑的公寓採取開放式的黑白兩系純色設計,天花板呈圓穹狀,倍使物體的陰影顯得神秘。
站在門口踟躇的衛然根本不敢跨進去。
這個恩人好生奇怪?這又是哪裡?
「進來。」一直背對著她的男人似乎背上長了第三隻眼,突然冒出一句命令。
「是。」衛然像奉了指令的獵犬,應了一聲便連忙走進門內,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下。
「渴了嗎?」冷傑稍稍降了微慍,逕自到沙發上坐定。
「渴了。」她這才想到,打下午到現在,喉嚨連潤口水的機會也沒有。
「去泡咖啡。」第二道聖旨頒下。
「是。」衛然當真被人使喚慣了,所以才會走到一半方猛覺不對勁,不過只來得及回頭來不及發問,一隻筆直的手指已從直豎起來的報紙屏障探出。
「往右手邊走。第二扇櫥門。快!」
「收到。」她馬上小跑步,找到擺設潔淨的廚房。
廚房碗櫥的第二扇門後正整齊擺著研磨咖啡機及咖啡豆、咖啡杯及奶球、砂糖一應俱全。
香濃徐熱的咖啡味很快瀰散整個住宅空間,不知不覺將冷傑的嘴角往上勾了起來。
一直以來,他都把這個「家」當成旅館,他在公司自有專用休息室,三天兩頭不在這,最如吃飯喝水般的正常事,他對這個家沒有什麼歸屬感——一直到現在,這股咖啡香,竟奇妙的溫暖了他整顆心。
咖啡總算擺上桌了,冷傑緩慢擱下報紙,對戒慎恭侍的衛然哼了一聲:「坐。」
「是。」
衛然馬上跳到沙發上頭,雙掌平放膝頭的乖巧漂亮坐姿,讓冷傑不由得想到馬戲團跳火圈的獅子,令人發噱。
冷傑悠閒地拿起咖啡杯。
一口咖啡、一記眼神、一回觀察。
衛然依然故我,也不知道是多愛困了,沒感覺他的打量,眼皮慢慢垂下,呈一副瞌睡狀。
這個女人有意思。「咖啡泡得不錯。」
「是啊,無咖啡因的咖啡最難喝了。」
「以後每天要兩壺咖啡。」
「茶比較溫和。」衛然完全合上眼皮。
「我的房間是左手邊第一間,記清楚,一步不准靠近。至於第二間客房歸你用,如果裡面缺少什麼要講。」
「其他的地方每個角落都要掃得干於淨淨。我只要求早上七點吃早餐——什麼?」冷傑的話被她的欲言又止打斷。
「請向你早餐吃什麼?」
嘿,這還真絕。
冷傑開始覺得有意思了,這個女人在半睡眠狀態都是這副德行嗎?居然還跟得上自己沒頭沒尾的話,舉一反三的發問,不曉得清醒後還記不記得?
再試她一下。「供吃供住,周薪三百美元。」
「做人不可以太貪心,嗯。」她這回煞有介事的搖頭晃腦。
「神說:我愛世人。」
「嗯,阿彌陀佛。」她合掌十字。
「善哉善就,你明天開始上工,去休息吧。」
「好,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阿門。」她當真乖乖起身,打結的腦袋在踏出三步路似乎回復幾絲清醒。「咦,不對,我是說——」
「我叫冷傑。睡覺去。」他又唬她了。
「晚安,我叫衛然。」又迷糊了!她一本正經的點點 頭。
「天色已晚,姑娘早點休息吧。」
「晚安。」
看著那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冷傑快憋爆的笑意終於哽發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有意思,這個女人太有意思了!這種笑話講一百年都不會厭倦吧。
狂笑的同時,心中的某一點似乎開始解凍,不再那麼寒冷。
☆ ☆ ☆
這是一個相當愉快、活潑的少女。
簡單的白襯衫及直筒牛仔褲點出她青春的色彩,黑色頭顱兩旁的馬尾巴晃啊晃的,像極小狗的耳朵。她又跑又跳,就是沒法一刻靜下來好好的走路,圓潤的臉稱不上是絕色,但是既可愛又充滿活力,渾身的精力令她像顆蹦蹦跳的墨西香跳豆。
「嘿!」當鐵門應鈴聲打開時,她想也沒想就撲上去,學無尾熊爬樹的動作。「好久不見,你想不想——呀!」所有剩下沒說完的話全變成一記驚呼,她重重地朝著對方壓了下去。
衛然只覺得自己被壓得快透不過氣來了,肺部最後一點氧氣都被這具「從天而降」的人體拾搾光了。
「咦咦咦咦?」少女才「壓」下去就知道自己搞錯了,不過她一點起來的意思也沒有,反而眨著濃墨的睫毛,凝著圓碌碌的黑眼看著衛然。「你什麼時候做變性手術啦?」
「我——」電視最近沒有上演「變男變女變變變」啊,上帝!
「嗚嗚嗚,你好過分,動這麼有趣的手術怎麼不叫我去參觀咧?」少女竟索性將臉埋在掌心,喃哭得欲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別裝了,演得真不像。」不耐煩的男音飄了過來。
「真的嗎?」摀住臉孔的手馬上放下,果真是一對快樂又淘氣的眼,眶邊兒連點紅腫也沒有,更不用說是淚水。
衛然看著少女嬉皮笑臉的抱住冷傑,還嘖嘖有聲地往他的臉頰獻上吻——突然,心臟就好像被只無形透明的手給狠狠擰了一下。
她知道那絕非只是少女的一廂情願,看,冷傑的表情雖然還是酷酷的,但五官的線條已放鬆不少,藍眸整個都暖了起來。
那是和他相處了一個多禮拜來不曾見過的表情。
「嘿嘿呵,你是誰呀?」少女又跳回衛然身邊,索求答案。
「我叫衛然,是冷先生的管家。」她趕忙表明身份。
「管家?」少女一臉的不信,又調回視線盯著冷傑,後者粗率的點個頭。
在冷傑把她從那家店帶出來後,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發現他是真的「請」她在這兒做管家。
為什麼要把「請」 這個字框起來?因為冷傑的「請」是威風凜凜的命令,她不由自主地不想聽都不行。
後來她自動自發的想通了,職業無貴賤,當管家就管家吧,更何況他雖然不曾明講,卻可是幫了她一個很大的忙,給了無依的她一個棲身的枝頭,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留下的理由。
凱和迪曾警告過她,外頭的人大多是披著羊皮的大野狼,不過她相信冷傑,就是知道外表冷然的他是個好人。
好人?
凱會如此嗤笑她的——人是無法輕易就標明上好與壞的標籤的,你眼中的好人,說不定是別人眼中的壞人。
那麼就這麼說吧,冷傑是她眼中的「好人」。
「喂喂喂喂,你什麼時候需要一名管家來著?」少女邊說,邊下什麼決定似地定定端詳著她。
老實說,冷傑顯然將單身生活的環境打點得條理分明、一塵不染,整潔的程度讓她這個「管家」都挺慚愧的。
這樣的人真的是不需要一名替他打點的管家,反倒是她住進來後,對家事的不熟練給他憑空添了麻煩吧?
「我是冷映析,哈羅。」少女笑瞇瞇的先行伸出友誼之手。「多謝你照顧我家老哥啦,他很刁耶。」
哥哥?
「對了,有沒有水果茶?」
「啊?呃?好,請等一下。」衛然尚未從那飄飄然的消息中回神。
哥哥?
「真不敢相信你會讓別人插足你的獨行生活。」沒大沒小的,冷映析閒閒拿起一支插在瓶中的跳舞蘭,審視那明亮鮮黃的色彩。
「怎麼來了?」冷傑無奈的口吻中有著輕柔如春風的寵愛。「學校呢?不去了嗎?」
「好無聊。我提早修完學分就溜了。」冷映析心不在焉的回答她老哥:「讓我落腳幾天就走人啦,省得老爸來抓。」
「我不曉得你什麼時候怕起老爸來著。」
「從這一刻開始。」冷映析嘟起嘴:「喂,你哪裡挖到一塊寶哩?她長得好漂亮哇。」
寶?漂亮?冷傑嗤之以鼻,白眼往上翻。
當初是可憐她才會勉強僱用她,勉強、勉強啦,那真的是一時罕見的慈悲心乍現,所以才——
「匡嘟!」碗盤破裂的聲音讓兄妹倆跳了起來。
衛然害怕地發抖瑟縮在一旁,連檢拾碎片的纖指都是顫抖的,一個不留神,碎片尖銳的邊緣劃出一道傷口。
「住手。」隨後趕到的冷傑叱道,搶步上前將衛然拉走,抄手將那嬌巧身軀環抱,劈頭對隨後跟上的冷映析吩咐:「去清乾淨。」
在客廳的沙發上將衛然放下,他飛快的檢視那根白嫩的指尖,張口便含納入嘴,吮吸止血。
「呀!」衛然上不住紅雲飛舞,她沒有和人這樣「相處」過,卻也知道這是何等親眼的行為,向來躲在鏡片後的黑眸羞澀又膽大地覷著冷傑。
「這是第幾次了?」細心的替她上藥,他粗魯的問。
冷傑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因為他無法坐視她那雙白嫩小手上雖然細微卻明顯的纍纍傷痕,那些全都是在這類的家事行事之間留下的小小記號。
他氣她怎麼如此容易受傷。
他氣自己怎麼那麼在乎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