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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婷姿

  「真的是你嗎?我不是……」不是在做夢吧?他們說,他不是已經……已經……

  「來,快站起來。」他極小聲催促著。「我們要離開這兒。」

  他俐落地替她套上保暖的大衣後,任驚鴻再一次確認兩人的行頭是否都妥當。

  他已經換穿回自己最原先來到芙蓉村的裝扮,腳上也套著厚重的雪靴。

  「你沒死!」等真正清醒回神,稍微恢復力氣的魔美,激動的捧住他的臉孔尖叫。

  「噓──」他要她安靜。

  「對了,他們──」清亮的眼浮出憶起的恐懼。「他們要殺我!」

  「不,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任驚鴻才替她打點好衣著,便有隻手拍拍他的肩頭,讓他嚇了老大一跳!

  喝!我的媽呀,是他戒備力降低了,還是來人太神鬼不覺?

  「啊,你──」魔美吃驚的看著年輕人──還有他懷中的小女嬰,她的神色馬上激動起來。

  「來吧。」年輕人丟下這麼一句,將小女嬰塞到任驚鴻的臂彎中,調頭就走。

  「走!」任驚鴻立即攜妻帶女,展開他們的絕地大逃亡。

  他們輕踮腳尖,跟著年輕人往「芙蓉林」疾行而去。

  胖嬸兒匆匆拿著一碗湯粥,趕著跑入內室。

  哎喲喂呀,真是該死,她怎麼忘了朱實小姐餵食的時間呢?唉,千怪萬怪,都是外頭慶典的熱鬧太吸引人了,讓她忘了重責大任。

  三步並作兩步,胖嬸兒拉開了內室紙門──

  殺豬也似的驚惶尖叫響徹整棟屋舍。

  「這裡。」年輕人引領著他們來到一株樹下。

  樹下一塊石座,其上雕塑一尊小小的僧彌。

  年輕人動手推搬著石像,並示意任驚鴻一塊兒幫忙。

  費了九牛二虎的功夫,石像終於被搬離,其下竟露出一個一人大小、能通容入納的洞穴。

  「走吧。」年輕人指示。「這是一條隧道。你們必需用爬的,有多長我不知道,但是根據祖先留傳下來的記載,這條隧道應該是貫穿了整座山,通往外界。」

  「你不一塊兒走嗎?」魔美抱著孩子,在即將進入洞穴之際,想起什麼似的詢問。

  如果被村內的人知道是年輕人放他們逃亡的……她真不敢想像後果。

  「不可能。」年輕人以大而無謂的語氣回應。「紗織小姐有話要我轉告兩位。」

  他抬起深不見底的黑眼看著這對金玉壁人。是的,不可否認,他相當嫉妒他們。

  「她要任先生承諾好好照顧「芙蓉姬」和朱實小姐,一輩子愛她們、保護她們。」

  男人面對著男人,年輕人眼中的渴望──任驚鴻懂了,以一種男人對男人的瞭解。

  「我承諾。」

  年輕人轉向魔美。「你就跟著他走吧,將故鄉忘掉,展開新的生活。」

  年輕人的話才說完,一陣遙遠卻清晰得絕對錯不了的鼎沸喧鬧也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是發現真相的村民!

  「快走。」年輕人催促著他們盡速離去,看著他們沒入不見。

  他也立刻將雕像搬回原處,打算馬上離開。

  太晚了。

  怒氣洶湧的人潮沸騰而至,壯丁們或舉火炬或舉鋤耙,連獵槍也上膛了,殺陣團團圍住這一小方土地,阻去了年輕人的去路。

  「竟然是你這個叛徒!」帶頭的村民怒喊,猝不及防一耙就砸下來,意圖要他讓開,好鑽地洞下去,搜尋隧道。

  「不。」年輕人看穿眾人的企圖。他反擊打歪一人的下巴,趁他滿地找牙時又橫掃一腿,踢向另外一個人。

  他不能有違紗織小姐的命令!年輕人以寡敵眾實在吃力得緊,近身肉搏戰之餘,他不忘丟擲地上的石塊,拚命三郎的模樣大有殊死生決戰鬥之勢,令人頗為忌憚。

  「可惡!」年輕人的反擊終於激躁了敵手的耐性。

  砰!

  砰砰砰砰!

  一聲接連一聲的槍聲串響,死亡的火藥味久久瀰漫在空中,久久不散。

  「他奶奶的,沒想到這個小子居然就是放走「芙蓉姬」的內奸!呸,真個兒是外神易防,內鬼難察啊。」

  窗外,雜沓的腳步聲伴著大剌剌的交談,幅射般掃入她的耳膜。

  「哼,老子給他腦袋一槍還算便宜他呢,他耗了我們半個多時辰哩,那種背叛者早該千割萬剮下油鍋了!」

  「咦,你們怎麼回來了?」第三個人的聲音加入了,好奇旋即變成了詫異:「這不是隨侍在紗織小姐旁邊的──」

  「對呀對呀,想不到吧?那個老闆著一張臭臉孔的小子──」

  「他……死了嗎?」這句話問得有些懼意。那……那真的是一張死人的臉嗎?竟然是笑的?

  「廢話,不死怎麼抬得回來。」啐唾的聲音,極不屑地。「他連死了都直堵著那條秘道出口不放。喏,你瞧瞧。」

  「他的手不見了!」

  「他呀,把自己堵在洞口,手死命環著旁邊的樹幹上,整具身軀是拉不動也切不開,只好用斧頭──」

  夠了!

  紗織從被褥上猛地坐起身,通體痙攣地一顫,暴睜的瞳孔如同臉色一樣慘白。

  「喵。」是袖珍。這隻貓兒起初只靜靜蜷在牆角陰影內,此刻卻來到了紗織身側,垂頭舐了舐她的小手兒,但紗織毫無所覺。

  他……死了。

  紗織眼前浮現年輕人那張嚴謹間帶絲木訥的俊美臉孔,忽然覺得完全呼吸不過來。

  他死了。

  為什麼覺得身子內部好輕?好似破了一個大大的坑洞,一種什麼東西也無法填補的空虛呢?

  無聞於屋外憤怒、懊惱、得意有加的叫喊,她只是靜靜縮在床鋪上,再次合上眼睛。

  身為神官的繼承者,紗織和姐姐千織均有相同的預知力及無法測量的能量。據她所知,千織是一次也沒發揮過,她也沒有,歷代的神官也沒有──她們光是尊崇的地位及稍微的預知力就夠一輩子吃得開,根本無須其它。

  因為沒有人敢說在施展能量後,神官本身會有什麼下場──也許能量耗盡了,就會導致死亡。

  可是呵──

  「現在我又有什麼好在乎的?」紗織輕輕的笑了,眼角緩緩滲出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第十章

  隧道又長又窄又擠,任驚鴻讓小妻子先爬在前頭,由他殿後捍衛防備,深怕大後方會出現的追敵。

  不曉得年輕人是用什麼招術拖延那幫追兵,但他由衷地感激。

  「前面!」

  慘了!他們趕上來了,任驚鴻聽到彼端傳來的叫囂。

  「前面有聲音!」

  「在那裡!」

  「快。」他抓緊魔美的手。記得年輕人提過,他並不知道隧道有多長,但是依據自己上回過山洞來到芙蓉村的經驗,至少也要兩個小時吧,倘若估計沒有錯誤,只要一點點時間,只要再一點點的時間──

  「哈!我看到了。」興奮的叫聲恍如就在背後一步之遙。

  只要再一點點的時間就夠了啊!

  神哪,救救我們吧,請再給我們多一點時間。

  轟隆隆隆──轟隆隆隆──

  那種奇怪又有點兒耳熟的聲響──就像是酷斯拉般龐然巨物「砰磅」倒地的連鎖反應,在大腦及神經來不及回應,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晃動使任驚鴻霍然領悟,將妻子女兒一把半攬在懷中,開始瘋狂拼著老命朝前匐匍前進。

  「鴻?」魔美驚魂未甫,方生產完、被下過藥的身子是禁不起過多折磨的。

  在媽媽懷中的小朱實則被不尋常的吵雜晃動終於吵醒了,正癟起小嘴兒號啕大哭。

  她想問他怎麼了,但突如其來的猛烈搖動馬上說明了整個狀況。

  地震!

  後面的追兵也馬上兵慌馬亂。

  「快逃哇!會壓死人的!」九死一生中,每個人哪顧得了追逐或逃亡?

  趕緊保命要緊哪!

  土崩了。

  巖落了。

  石滾了。

  山塌了。

  「不──」任驚鴻卯出了吃奶的全力才爬出那片黑天暗地,便昏厥得不省人事。

  屍遍鴻野,哀嚎不斷。

  倒塌屋舍中的斷椽殘梁,四分五裂的家俱。

  蒼天突然變得好高,地面一片冰冷。

  來不及或走或避的人們負著鮮血淋漓的傷口,有的倒在地上呻吟痛哭,有的昏迷不醒。

  孩子們不知所措地放聲嚎啕著,大人們一邊須從這場天災地變中冷靜振作,一邊開始檢視四周,耳邊偏偏又有刺耳的哭叫聲在干擾思緒,那種被引點的暴烈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好幾棟屋舍全燒起來了,火光映天。

  紗織卻無法親眼目睹這一幕。

  坐得筆挺的她已經氣絕多時,在耗盡所有的力量;在地震發生的同時,她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的手腕僵涼,瞳孔放大,嘴角儘是鮮紅的血痕,唇線卻往上揚,歡迎死神的到來。

  幾乎是同時,袖珍的身子也一抖,然後伴著主人永遠地靜止了。

  這幕慘景中詭異的地方是──那張圓潤娃娃臉赫然老化近骷髏狀,滿頭黑髮成銀絲,看來就如年近百歲的老嫗。

  「病人還沒有醒嗎?」

  「是的,中川醫生。」

  病人?

  他們在說誰呀?魔美茫然思索,過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番對話竟是在說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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