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秒,杜忽然同情起冷修恩來了。
* * *
冷修恩咕噥,不自覺地將眉頭蹙在一起。
嘩哩嘩哩、嘩哩曄哩——
吵死人了—.
他不高興地勉強把眼皮撐開一條縫。
是哪個不識相的來吵他睡覺?聲音大得——
他霍然清醒,從沙發上跳起來,用力拉開窗簾。
一陣突來的強光,使他急忙舉手遮住雙眼。幾秒後,他才敢放下來,看清楚整幅景象。
宅子外面全是車子,一閃一閃的紅燈表明了它們的「身份」。他開始明白光線是從哪兒來的了。
「冷修恩先生,我們知道你在裡面,請你出來,我們已經包圍這裡。」
擴音機的聲音洪亮地從盤旋於空中的直昇機中傳出,清晰地響遍每個角落。
彷彿為這句話作印證,全部警車的車門幾乎是同時打開,每個警察的槍口全朝向房屋瞄準。
「出來投降吧,冷先生。」
在人群前面的冷焰昂首往前跨了一步,確定上面的人能看見他,便從口袋中拿出一隻行動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幸好我還記得你的電話號碼。」
冷修恩手持電話再次出現在窗口。
「你要什麼,叔叔?,」
一種直覺在冷焰腦中昇起,讓他肯定冷修恩要的不是錢,或許早就不是要錢。
「我要什麼?我要你死!」
「因為我是個雜種。」
這句話並非詢問,而是肯定句。
「對!你不配得到老爸的錢,只有我才夠資格。」冷修恩縱聲大笑,顯然已經豁了出去。
世界上沒有什麼比瘋子更無所忌憚的了。
「你為什麼不去死?八年前你就該死了!」
那場車禍!
冷焰如遭雷殛般僵立。車禍重傷的他住院時一度停止呼吸,冷魅衣不在時……「很遺憾對吧?」
「我當初應該用枕頭悶久一點,偏偏那些護土巡邏得是該死的快,你他媽的狗屎命!」
「不甘心?」冷焰冰涼的聲音含著饑誚刺激對方。「下來嘛,我在這裡,來呀。」
「我會那麼笨?」
轟隆的笑聲從機器中傳來,冷焰看著窗裡的人影揚起手中一把黑得發光的玩意兒。
「你,一個人進來。別忘記那女人在我手中。」
冷焰甩掉手中的行動電話就往前衝,一左一右兩大護法立刻拉住他各一邊的肩臂,另一個則快速地擋在他面前。
「走開!」他掙脫不了威廉及金鼎陵的雙面夾攻,前頭則被杜給堵死。
「抓好他,他只是去送死。」
杜看著眼前狀似瘋狂的男人,他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今天若換作是他,可能會更激動?
「冷先生,你這一去等於是送死,而莫小姐也救不出來,這不是我們所想要的結果。」
「怎麼,真的不進來?」被扔在地上的行動電話中傳出冷修恩的瘋狂大笑,隨即被切斷。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直到一縷黑煙伴著焦味從門縫下溜出。
「失火了!」
不知道是誰喊出這句話。冷焰發出令人心顫的咆哮聲,並用力掙脫挾制往宅邸大門衝去,先是用手板開門鎖,後來又用身體去撞那厚實的木門。
「晶兒!」
門內一片白茫濃煙,其中隱約可見跳動的鮮紅火舌。
杜晚一步偕同其他人衝進來時,冷焰已投身於白霧之中。
「晶兒,你在哪裡?」
火舌到處流竄,噴出的熱氣令他如置身地獄。一陣轟然倒塌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一座木製的老式鬧鐘已成一堆木片。
一股冰冷的氣息侵入他頸後的每根毛髮,他轉過身,抬眸望向半籠罩在煙霧下通往二樓的樓梯口。
冷修恩高高地站在那,手持著槍。他看起來竟出奇的整齊潔淨,宛如一尊黑色的神祇般矗立。
冷焰滿身黑色塵土,重新站穩之際身形微跛,臉上的肌肉因疤痕的猙獰而微扭,藍眸悍然無畏地射向冷修恩。
瘋狂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納悶。為什麼那個雜種看來竟不害怕?他就是要他害怕呀!
「砰!」
「噢!」冷焰往旁一閃,卻遲了一步。
一顆子彈夾著氣勢萬千的速度射穿他的肩膀,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股尖銳刺穿他骨節相隙的肌肉。
卻不感到疼痛。
「你把她藏到哪去了?」
冷修恩慢條斯理地步下階梯。
冷焰瞪著他,感覺空氣中溫度節節高漲。
時間不多了。
「她?我怎麼知道她在哪?」在冷修恩欲再度扣下扳機前,冷焰快速地閃到一邊。
「你殺了她?」這是冷焰最恐懼的。
「我不會讓她死得痛快。你要付出代價、她要付出代價,所有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他走下樓梯,步向大廳中央。冷焰從未有過這種窒息感,我死定了,他想著。
冷修恩瞇著眼,竭力想看透陣陣半透明的煙霧,他知道自己掌握了一切王牌,只要他堅持下去,冷焰不是被燒死,也會被濃煙滄死,若他膽敢現身,自己更可親手料理他。
啪啦。
在他尚未理解之前,那聲音再度響起,比前一次更加巨大響亮。
冷修恩尋找聲音來源而仰起臉龐,被火燒裂的天花板正碎下一塊。
連同一隻巨大的水晶吊燈。
「叔叔!」冷焰欲往前衝的身形被絆了一下,就差那麼一秒、他看著冷修恩被砸中,身體整個跌入煙霧中,任火舌無情地吞噬。
* * *
莫晶兒被抬上救護車時,消防人員仍忙著救火。
就別人的觀點來看,守在一邊的冷焰比躺在擔架上的莫晶兒更需要接受治療。他的肩臂、手、膝蓋全被火灼得發紅,肩頭上還泗泗地流著血。
但他沒理會任何人,藍眸在急救人員告訴他她將活下去時,才潰不成軍地合上,允許自己向疼痛投降。
莫晶兒沒被燒傷,卻被揍得很厲害,浮腫的青紫上血紅斑駁,醫生替她照了好多張x光,擔心她受了嚴重的內傷。
「他想要我投降。」莫晶兒閉上眼睛,腦海中仍會浮現那張令她不寒而慄的臉孔。「他瘋了。」
「我很抱歉,小星星。」他坐在床邊,強壯的大手握住她的,輕輕撫摸。
「他用皮帶打我,要我叫、要我求饒。我告訴他我永遠不會。然後他生氣了,說沙琳琳和我沒有什麼差別,都一樣賤……」莫晶兒打個哆嗦。「他開始敘述他們……在—起,說沙琳琳多喜歡他揍她,多喜歡向他求饒,說我也會喜歡……」
「別,甜心。」他覺得那一言一語都在切割著他,控訴他沒盡好保護她的責任。「如果不想說就別說了。」
事實上是他快受不了了。
歇斯底里的哽咽破喉而出,她大聲地哭著,用眼淚洗滌那份閤黑的恐懼。
他將臉頰帖住她的,合上藍眸,含住滿眶的熱氣。
尾聲
兩年後
重新建砌冷家老宅是新婚時她對丈夫提出的請求。原先他打算脫手這塊有太多不快回憶的地方,但她並不贊同。
「我們可以重新建造這棟房子,重新再製造一些美好的回憶。」
於是乎,一棟造形優雅的建築取代古老、還帶點陰森氣息的宅邸,也不知不覺地消除了冷焰那複雜、痛苦的記憶。
新的房子有挑高的屋樑及圓弧的空中陽台,房子占的面積比例縮小,周圍闢成環狀花圃。微風拂來,粉紫嫩紅的小花迎送著淡香。
就像現在,柔暖的和風吹得她滿身舒爽。
春天啊,似乎提早降臨大地了。
一具溫熱結實的男性軀體從背後欺近,冷修健臂一展,輕憐蜜愛地納她入懷。
「想什麼那樣出神,嗯?」擺在她腰際的手不安分地移動著,拇指頑皮地按揉她的肌膚。
「小傑呢?」
「在和小析玩呢,有奶媽看著。」
冷映析,他們的第二個孩子,目前才七個月大。莫傑,不,冷傑是全家最疼這個小寶貝的人,有時連父母也自歎弗如。
「魅衣剛打電話來,說橋上大塞車,會晚些到。」
兩年的時間不算短,許多事情改變了。最大的莫過於冷魅衣四處留情的態度。冷焰尚未和他的堂妹婿打過招呼,他實在迫不及待想和對方見個面。
結婚後,冷焰綻開笑容的次數比以前多了許多,藍眸中添了溫暖的光輝,尤其是在望向妻子兒女時,這頭在商場上的黑豹只是個愛妻的丈夫、疼子的父親。
「謝謝。」他情不自禁地將臉埋入妻子的光滑頸窩,汲取她香甜的女性氣味,脫口道出沉澱在心底的幸福。
「謝什麼?」她不解地微噘起紅唇,誘他慢慢湊近。
「老大,小傑那小子在哪呀?」威廉的大嗓門真是人未到聲先到。「上次那個MIX的設計系統我有一點點,只有一點問題要請教他。」
該死!冷焰挫敗地重歎一聲。
只有晚上再繼續了!看出妻子有同樣遺憾的心思,他真想把威廉這不識相的傢伙踢出去。
「他是客人。」莫晶兒適時提醒他。
「對,我知道。」地摟著她。「就是這樣才令人懊惱。」
他們並肩進入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