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曦雙手被縛,縮著身子躲在陰暗的牢房角落裡,聽著外頭守衛喝酒划拳,喧鬧作樂的聲音。
被擊傷的頸子偶爾還會有刺痛傳來,不遠處,一碗置著始終沒動的飯發酸了,陣陣臭味飄散,惹得她直想作嘔。
待在此處已經好幾天,蘭蘭沒見著她回去,肯定又要大發雷霆了吧!
鎖著牢房的鐵煉忽然鏗鏗鏘鏘地響起,一名黑衣男子拿鑰匙開了門,來到如曦眼前對她說:「起來,我家主人要見你。」
如曦動也不動,又餓又難受。
「快點起來,裝死啊!」黑衣人怒道。
「老二,那姑娘吃不慣咱們的粗茶淡飯,這些天滴水未沾,沒進食過,我想你可能要用扛的,把她扛去給主人了。」外頭的人,酒過三巡個個都醉了,說完話就哄堂大笑起來,笑得不知所以然。
「真麻煩!」黑衣人一把拉起如曦,輕而易舉地將她纖弱的身子扛起,放到肩頭上。
「小心點,她可是重要的餌,若不小心把她給摔壞了,咱們的罪可大了。」
「囉哩囉唆的,不然你們自己來扛好了。」
如曦隨後被帶到大廳,黑衣人將她放在椅子上,一旁有聲音傳來。
「你就是嚴闕的女人?」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令如曦心中一凜,她猛然抬頭,看清那人面貌後不由得大叫了一聲。「原來是你,「肚子餓」!」
「姑娘認得我?」身著華服的度止厄相貌堂堂,與他大哥度止慟皆為朝廷要臣。但有別於度止慟磊落的行徑與剛正的面容,度止厄動作向來細碎輕微,那雙總是藏在笏板後的眼睛仔細一看,生得細長邪魅,看起來便是一副城府深沉的模樣。
「康王度止厄名氣那麼大,京城裡有誰不認得的。」如曦差點兒又露了餡;要是讓這傢伙發現自己真實的身份,那事情可就更不好辦了。她努力令自己沉住氣,不在度止厄面前顯現出任何驚慌失措的模樣。
唉,她還以為度家的二兒子是個好人,畢竟朝堂之上他從來沒回頂過她一句話。更何況「肚子餓」向來行事低調,在一大群朝臣中也不是特別引人注目,沒料到原來這等人最要不得,簡直是頭披著羊皮的狼。
「你綁我來幹麼?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得罪過你。」沒頭沒腦的被關了幾天,吃的又是難以下嚥的青菜配白飯,如曦口氣不是太好,劈頭就問。
「你只是我用來讓嚴闕束手就擒的餌,有你在我手中,嚴闕投鼠忌器,我派出殺手行刺,輕而易舉便能拿下他性命。」
「你知道我是誰嗎?就這麼把我綁來,我看你麻煩大了!」如曦掙扎了幾下,但就如同之前一樣,手中的繩索愈是掙脫,便愈是緊緊地陷入她的肌膚裡,讓她徒勞無功松也松不掉。
「哦——我倒不曉得姑娘是誰呢!雖然曾派人查探你的身家,但卻只知道你是長樂坊坊主,無名無姓,兩年前突然平空冒出,在繁華的天街上蓋起豪華食肆,身份背景全無。像你這麼一個水嫩嫩的姑娘家有這等能耐,還真叫人好奇。」度止厄極有興趣地望著如曦。「不過我更好奇你手中那只紫玉環,聽說風一吹便會發出聲響,真是奇特非常。」
「我——」如曦差點兒脫口而出玉環的事,但驚覺度止厄可能只是在套話,於是立即止住嘴。「這不干你事。」
度止厄淺淺一笑,目露寒光。
紫玉因顏色稀罕產量鮮少,所以多作為進貢皇家之物。暫時不動如曦分毫也是這個原因。他百般查探都模不清這姑娘底細,就表示此女來頭不簡單,若她與皇室有所牽連,也許他還可看看哪處有利可圖、多加利用。
「不說也無妨,由始至終我要的也只有嚴闕。現下,我的家僕們應該已經取下嚴闕首級了。」度止厄冷冷一笑。
「你幹麼拿我來威脅嚴闕!」如曦一驚,連忙道:「告訴你,沒用的!我和嚴闕才認識幾個月,根本沒啥交情。我們不過是朋友罷了,他那麼聰明,又是丞相,哪會為了我這個小小的長樂坊坊主就任人宰割?你想得太天真了!」
「天香樓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三天有餘。嚴闕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當朋友,還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你監視我們?」怎麼會有如此下流的人!如曦簡直不敢相信他會是朝堂上那個熟知進退、處事得宜的康王。
「能做得出,就不怕別人知道。」度止厄邪佞一笑。「看來你並不太瞭解嚴闕。依我對他的瞭解,你落入我的手中,他不想你有事,必定會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你。這種人就是這樣,死腦筋轉不過來,篤定一命必可換一命。」
「然後呢?你會放了我嗎?」
「若你還有利用價值,我當然會好好待你,若沒了用處,那……就比較難辦了。」度止厄皮笑肉不笑,他絕對不會縱虎歸山,讓人抓到任何把柄。在完全清除障礙之前,他還必須保持對外給人的虛假印象。
「哼,我就知道!」其實,她也不是那麼笨,只是朝臣們個個天賦異稟厲害得很,她不過「比上不足」罷了。「如此看來,你才不瞭解嚴闕。他那種性格像是會束手就擒的人嗎?沒道理你想得到的,他想不到啊?你們倆究竟有什麼深仇大很,為何你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度止厄的眸光一閃,目光深沉地盯著眼前這名嬌小的女子。
他與嚴闕的糾葛其來有自,打從初入仕途那年起,眾人的眼光便完全集中於嚴闕與他異母大哥度止慟身上。他二人素以為官正直而聞名,白手起家絕不收賄,官運自然亨通,扶搖直上。
反觀他度止厄,雖有王侯封號在身,但靠的是母系庇蔭,無論作出什麼成就,還是與他們兩人沒得比。
後來年紀漸長,他自己也收斂了些,反正明的不行就來陰的,所以他收納一群武林高手為侍衛,遇上不順眼的、礙著他路的,一律殺無赦。
大哥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一直都在阻止他,直到最近大哥被調離京城,前往南方鎮壓動亂,他才有機會籍機剷除嚴闕。
「礙著我的人,皆留不得!」度止厄如此說道。
「礙著你的人究竟有多少,如果天下人你都看不順眼,那你不就要殺盡天下人了嗎?」如曦搖搖頭。
「如今天下能妨礙我的,一是嚴闕,一是我大哥度止慟。待我除掉了他們兩人,不久之後朝中再無人能與我相抗衡,我自然可以控制那個什麼事情都沒辦法作主的無能皇帝,獨攬政權、操控朝堂。」
「你說我無能,混帳「肚子餓」你竟敢說我無能!」如曦這輩子最討厭人家說這等字眼,她為了老百姓做得要死要活的,度止厄居然說她無能。
「什麼?」度止厄不明白如曦的話是何意思。
突然,廳堂外傳來聲響,幾名黑衣人踏入門內一字排開,中斷了如曦與度止厄的冗長對話——
為首的蒙面男子將染著鮮紅血跡的斑斑白帛擱於桌上,白帛包覆的東西狀似球形,在桌上滾了一圈後才止住不動。
「做得好!」度止厄瞇著細眸稱讚過手下侍衛後,轉而對如曦笑道:「你看,現下還需爭辯誰比較瞭解嚴闕嗎?」
「不……不會的……桌上那個是——人頭?」如曦呆了呆,慌亂間不知如何是好。「嚴闕那麼聰明,怎會笨得待在長樂坊讓你們砍呢……我想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弄錯了、弄錯了……絕不會是嚴闕……不可能是嚴闕……」
她說著話,身子隨之激烈地發起抖來。「我……我……他說過要娶我為妻的……怎麼可能……」
度止厄見如曦搖搖欲墜,於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你不是說與他沒什麼?你不是說他只是朋友?現在為何如此激動?」
如曦抬起頭來,見到度止厄除掉心頭大患,樂得放聲大笑的得意神情,氣得怒火攻心,張開嘴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手臂,死也要咬下一塊肉來。
度止厄沒料到看來柔弱的如曦會有如此反應,痛得大叫了聲,一掌擊上如曦頸項,硬是將她打得頭暈眼花,鬆開了口。
如曦跌倒在地,拚命地往後縮挪,想讓自己跟度止厄隔開距離。
「你殺了他,你這個兇手,我不會饒你的,我要誅你九族,把你五馬分屍,然後再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來剁剁剁剁剁剁,全部剁碎了拿去餵狗!」如曦圓睜著眼,怒視著度止厄,就算滾燙的淚水由眼眶中不斷滑落也不自覺。
她害了嚴闕,是她的貪心害了嚴闕。若當初聽蘭蘭的話,與嚴闕離得遠些,嚴闕今日就不會因她而喪命。
她是九五之尊,自幼生來便享盡世間榮華富貴,她應該好好當她的皇帝,治理她的國家,而不是去奢求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去強求那些本無分得到的愛情。她應該知道的,沒有人能生來就擁有全部的幸福,她得到了太多,所以必有一些是得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