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體才剛好,還是多休息幾天吧。」她喑痖的聲音反映出此刻她無助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失去賀然,卻又不知該如何來挽回,或該不該挽回。他對她的冷淡,是不是說明了他根本不想見到自己的出現?
「別逞強了,賀然,這次生病便是身體發出的警告,你不能再像之前一樣的為了工作,把健康都犧牲掉了。」盧芷萱摸了摸他的額頭,這些動作看在任何人的眼裡,都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了。「你看你,還有一點發燒呢。」
也許她就像是賀然的母親形容的那種,能好好照顧賀然的女人不是嗎?「我該離開了,家裡還有一點事 ……賀然,你好好休息。」她還能說些什麼,或者還該說些什麼。賀然根本不曾在乎她的任何反應。果然,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低聲的道別,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嗎?萬湄心痛的轉身離開。
* * *
「萬小姐,我可不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有點熟悉的聲音在花園裡叫住了萬湄。
是盧芷萱!她有事想對自己說嗎!「當然。」
她們兩人在花園裡的休憩椅上坐了下來。
「對於我的出現一定讓你感到好奇吧?看你表現出來的反應,我想賀然沒有提過我的事。」她很坦白的說出了萬湄可能會有的疑慮。
「我們是大學前後期的同學,說起來我算是他的學妹,不過一直到畢業之後我們才真正開始交往,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太長,但是在那段日子裡我們很開心,我相信賀然也不會否認這句話。可能是因為我剛進入社會,五花八門的新鮮事物,讓我以為可以得到的更多……於是,我作了錯誤的決定,到現在都讓我後悔不已的決定,我離開了賀然。」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萬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這麼多賀然的過去,屬於他和別的女人的過去。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看得出來,你愛賀然吧?」
是女人之間的直覺嗎?還是自己的表現已經這麼明顯?萬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相信你認為自己愛著賀然,可是賀然是不是也這樣想呢?這次賀然會因為感冒引發肺炎住院,你不能說和你沒有關係吧?如果愛情只需要其中一方的同意,那當然簡單了許多,可是愛情需要兩個人的絕對條件,而不是一個人就可以決定。
「你也知道自己為賀然增加了多少的麻煩,這算是愛他嗎?你自私的將你的喜怒哀樂傾倒在他的身上,逼迫他去承受你的愛情,這算是愛他嗎?你若是真的愛他,你就應該懂得為對方設想,讓對方快樂,賀然值得更好的對待,難道他不該有選擇的機會嗎?
「也許,我的話說得重了點,但無論賀然怎麼做,我都希望對他而言是好的結果,你和他在一起對他而言能產生好的結果嗎?你愛他也許是不容改變的事實,但他到底愛不愛你,才是決定你們是否能廝守的真正原因,他是不是應該有選擇的機會?我希望你能想想我今天說的這些話,讓賀然自己去作決定吧!」盧芷萱說完後不待她的回應便先行離去。
也許盧芷萱說的沒錯。她一直很自私的要求著賀然。
從一開始就是如此不是嗎?起初她抱著好玩的心態,又因為自己的自尊心不容許對方的拒絕,而不斷的出現在他的周邊強迫著他的注意,賀然不也不只一次的表現出他的不耐煩?但自己完全無視於對他造成的種種困擾,反而變本加厲的讓情況演變成如此—— 賀然因為自己幼稚的試探而病倒。
她不曾顧及他的感受,入侵他的生活,破壞他的相親,還把他母親氣回了加拿大,他們的第一次…… 不也因為自己的要求?而之後她自認為的「約會」不過是善良的賀然,不願驟然打碎自己的幻想所作的配合吧?
萬湄想起賀然從沒有主動要求過她做些什麼,甚至未曾主動打過一通電話詢問她的情況,在她自己編織的愛情夢中,他只是被動的承受,甚至無法拒絕。
賀然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快樂嗎?她的記憶裡卻只有他皺著眉頭,或是冷淡不理會的模樣,答案不是很明顯嗎?賀然和她在一起,根本不快樂。
賀然愛她嗎?他甚至不在乎她是否存在。愛情需要兩個人都有相同的意願,賀然的意願是什麼?如果他有選擇的機會,他會選擇她嗎?
萬湄想起盧芷萱說的話——愛一個人,應該希望他快樂,她應該讓賀然自己作決定。雖然知道賀然的選擇不會是她,但,她不願再讓賀然痛苦,如果離開她能夠讓他快樂……她願意接受賀然的決定。
* * *
原先他為這樣的情況感到高興。那個時常出現在自己四周,不時製造麻煩的惹禍精已經不再出現,賀然頓時覺得很輕鬆,一切又像回到了之前的寧靜。
他可以專心的工作不會被無故的打斷;休假時也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不會再為突然的門鈴聲驚醒;半夜更不會有莫名其妙的電話,只為了知道他在做什麼,睡了沒有,有沒有夢到她;不會再有人強迫他逛街;不會再有人強迫他吃下難吃的食物,不會再有人強迫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生活又恢復了「正常」,他甚至想歡呼兩聲以示慶祝,他又可以做回自己。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開始質疑「強迫」 這個字眼,以及「被迫」的這個角色。如果,是違背自己原則的事,自己真的能被「強迫」嗎?如果是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強迫」能讓他屈從嗎?他心中是否完全沒有一點的意願,而單純的只是被「強迫」?他的意志屬於自己,誰能「強迫」他,又以什麼為武器來 「強迫」他?
這不合邏輯,他習慣理性的思考,但是重點是,現在的情況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對吧?
「艾力克,你是怎麼一回事,『紐奧良』的案子為什麼被退了回來?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在做事?」等艾力克一進到他的辦公室,賀然不等門關上便劈哩啪啦的直轟。「你知不知道這個案子可以為公司帶來多少利潤?你不是說沒問題的嗎?」
「老大,就因為它利潤豐厚,有多少廠商競相爭逐。我本來以為沒問題的,誰知道半路殺出『泰古』 這家公司,它的負責人和承辦人員是姻親關係。這次只能說是意外落馬。」最近老大的火氣很大,公司裡的同事都識相的能迴避就迴避。
「這不是理由!標案之前你本來就應該先做好情報的搜集,什麼叫半途殺出,他們的姻親關係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這算什麼爛借口!」什麼時候開始公司裡的同仁都這麼混,還是他們一直如此?賀然決定要好好整頓一下公司裡的風氣。
「老大,問題是事前根本就沒有聽到『泰古』要投標的消息,它一直到開標的那一刻才出現在『鈕奧良』 的公司現場,不止我們,我看是所有的公司代表都傻了。果然它就以最低價直接取得了承辦權。這只能算是人禍,老大。」
「聽著,我不喜歡借口,我只問結果,我不希望類似的事件在下次發生時,你還用同樣的理由來回答我!你先出去忙吧。」他對著內線電話,要財務部的泰瑞莎進來。
「老大,什麼事?」泰瑞莎匆忙的走了進來,以往賀然總是會自己走進財務部,很少像今天這樣讓她直覺的認為發生了什麼緊急狀況。
「上個月的財務分析怎麼還沒做好?上次開會不是規定每月十五日要送到我桌上的嗎?今天已經十六日了。」
原來是這件小事,她鬆了一口氣。「對不起老大,因為這幾天有許多廠商來請款,所以財務報表還沒有做完。我明天交給你可以嗎?」泰瑞莎自然也聽到了風聲,不然以老大對她工作態度的瞭解,是不會提出這種問題的。
「開會有什麼用?你們還是照著自己的工作表擅自決定什麼事該在什麼時候完成。我要你在今天下班之前,看見它在我的辦公桌上。」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每個人都這麼鬆散,公司又怎麼可能達成今年度的業擴規劃,不要說去夏威夷旅遊了,連夏令營都沒得參加!
賀然想起在他生日的那一天,曾經承諾如果今年達成預計目標,要招待公司的員工至夏威夷旅行一個星期。他的生日,萬湄幫他籌劃的生日……
她到底又怎麼了?這是新的把戲嗎?還是她已經玩膩了,根本不想再出現?已經過了將近三個星期,她沒有出現,沒有電話,沒有卡片,也沒有她最擅長製造的驚喜。她到底怎麼了?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事?
最近賀然開始覺得下班之後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事才好。時間變得很長,生活變得很無聊,回到家之後面對沒有生氣的室內,看電視也不是,睡覺也不是,一個人,一切都顯得很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