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純淨的眼神讓冠侯想再扯下去一堆牽拖的話,一個字也接不上口。單純又誠實的眼神,足以取信於他,讓他相信冬葦並沒有騙他,當然這也包括,他那對他從不安好心眼的媽也沒設下圈套來設計他。
不對,既然她兩人不是同夥,那她又是來幹嘛的?動機何在呢?
「若你不是我媽設計來耍我的,那你到底是誰?真的是意外墜樓,而又那麼不小心地別人面前不摔,偏就摔在我面前,且還摔丟了記憶?還非得我收留你,然後才有今天的針鋒相對、辯言不休?」
莫怪他是吃警察這行飯的,說話口吻宛若問口供般的咄咄逼人,絲毫不給她機會反駁。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嚇得全盤托出了,偏偏她不是凡人,膽子也夠大,所以嚇不倒她。
「重申一次,我和你媽不熟,不只不熟,還很陌生,壓根沒見過面,所以少在我和她之間作文章,也請別懷疑我和她之間有曖昧,甚或是有利益掛勾;第二,也請你稍用腦袋想想,我若真的想製造意外相逢的話,何苦拿自個的性命開玩笑?這棟樓有二十三層樓,很高耶,當真摔下來,是會死人的哩!我又沒練什麼金剛不死之身,我腦子有問題才做這種荒唐的事;第三,話說馬有失蹄,何況是記憶裝在腦袋裡,摔一摔不會忘嗎?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常看電視呀。」
很臭屁哦!誰教他笨得要死,敢對她大小聲的,還污辱她的人格。
即使她摔得不夠恰當、不夠美、也太巧合了些,但她本來的
著落點是在他的住家大門前,並打算與他來個再一次回眸,好相生緣分,而不是摔個狗吃屎,來個緊急迫降呀。
說來說去,全怪小花精們惹禍,平日叫她們充實知識也不學,現在派上用場才恨不聽她的話。
重力加速度該花多少時間也不會換算,害得她失誤連連,維持多年的優雅形象在剎那間全給破壞殆盡了。
這不打緊,更要命的失誤是,還為此招來他的欺凌、唾棄攻擊,懷疑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真是好心還給雷劈,夠冤枉的。
聽完她氣勢磅礡、義正辭嚴的一番話後,冠侯不得不佩服她的擅於偽裝,原來她還是有脾氣的,而不是他以為的那般柔順可欺。
話又說回來,畢竟她也是凡夫俗女,偽得了一時,裝不了一輩子的。
打趣調侃她:「一直以來,我還以為你根本是個木頭,沒七情六慾、沒情緒,沒想到,你竟然也會發飆。」
飆?何止!她還會動手……呃,還是保持形象好了。
「我是修養好,可這並不代表我是悶葫蘆、沒情緒。」
好一句修養好!可惜她命運坎坷,很不幸遇上的是火爆浪子的他,不過,今天他的心情還算可以,所以不介意陪她瞎扯。
「我肚子餓了,想出去吃飯,你去不去?」
邀人家一起去吃飯,口氣還這麼差,誰理你呀!
「不了,你自己去吧,我不和開口說請客卻看不見半點誠意的人出去吃飯。那種飯太硬,我吃不下,謝了。」嘴巴說著話,手邊的動作還是沒有停。
冠侯拉張長背椅過來,並在她面前坐下來:「你還沒打算結束我們之間的爭戰嗎?」
她才沒那種閒工夫陪他玩無聊把戲哩!
「沒有開始,便沒有結束。如果你太閒,或許我可以建議你,下班時間就去泡泡妞,別老待在家裡,把精神全耗費在無血無淚又沒感情的電視機上。找個女伴,不但可以陪你鬧,還可以解悶,那不是好過現在的精力無處發洩嗎?」
她罵人還真不帶髒字,傷人也不見刺,只是她是不是在暗示他什麼?要他下班後找妞,他現在不就符合她的說法了?
冠侯也不忘反將她一軍,暗示冬葦:「我現在就在泡了,又何必花時間再找?」
現在就在泡?這裡只有他和她兩人,莫非那妞指的是……
霎時一抹嫣紅襲上她的面容,曖昧氣息氤氬……
「你別『消想』我,我……你泡不得的。」
這話可教他好奇了,他是不曾猜想她,只是愈是不能征服的荊棘山,愈能激勵人的野心慾望,這道理人盡皆知,縱使他相當程度地唾棄她,猶對她口中的「泡不得」感興趣。
「你結婚了?有丈夫小孩?」
去,亂沒點的!憑她這等身價,怎會七早八早被人拐去結婚?她自由得很,而且還很喜歡單身貴族的生活。她還想多玩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等玩膩了、想開了,或許她會慎重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你說,我看起來像已婚,而且還生過小孩的女人嗎?再請問,你可曾見過生過小孩的人,像我這麼清純可人的?」
她看起來是不像,只是有些人從外表看是不准的,尤其他又是那種不僅不會看人,還總是遇人不淑的倒婚鬼。唉,現在他也看開了,女人與他八字不合,既然他命中注定逢女便有煞,不如看破,哪天出家做和尚算了,禮佛吃齋總比遭女禍來得好。
「不管你像不像,總之——我們都得去吃飯了。」
供給他這身大塊頭一日所需的熱能,已非三餐米糧可打發,為了控制體重,他已刻意減少食量,也因此沒本錢再縮減任何一頓,是以他一餐也餓不得。方才和她蘑菇了一陣,也消耗掉他不少的體力。不行,他不能再陪她傻下去了,否則待會他準會餓得兩眼昏花。
冬葦在洞悉他的心思之後,也實在不忍折騰他的胃,是以不再堅持己見,同意和他一塊出門用餐。
現在已晚上九點,一般的餐廳已接近打烊時間,他們只好選擇小吃店打發已餓扁的肚子。
***
坐定後,他一臉嫌惡表情,輕聲對她說:「說真的,我一向就討厭這種地方。」
言下之意,他是高貴人種,不屑上這麼簡陋的路邊攤。
「這裡有什麼不好?便宜又好吃,而且還現點現做,很新鮮的,只差……」
「不衛生。」
是呀,只差不衛生,但對她這種腸胃甲等的人而言,吃壞肚子,頂多拉拉肚子、體內做一番大整頓罷了,既符合健康要素,也響應體內環保,瀉完後仍是好人一個,明天還是可以活蹦亂跳、生龍活虎的,不錯呀!
瞧他這麼大塊頭,還怕沒體力去應付上吐下瀉嗎?她這麼瘦弱都頂得住了,他還擔心什麼?
「放心,萬一你不行,還有我在,看是要送醫還是回家休息,我負責到底。」
呸呸呸,還沒動著便說送醫,她真是不留口德!
菜一盤盤上,味道不錯,不知不覺中就多吃了它幾口。
可才吃完,離開沒十分鐘,竟真應驗了她的話,也靈驗了自己的預感……
有幾次,他在錯過正餐時間,曾在外邊的小吃店打過野食,每每下場總是以拉得人虛腿軟來收場,是以他總是相當小心避免別再犯。
唉!他會有今日,還真怨不得別人,是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路邊小吃衛生條件差,而他又是那種胃腸超弱的,兩差湊在一塊,不拉得他半死,難以罷休也。
他保證下不為例,只是現在他仍在拉個不停……
***
「喂,你好點沒呀?」
好?怎會好?他已快掛了!
「再等一下」
聽他聲音如此虛弱,她還真有點擔心。萬一他跌入馬桶時,會不會爬不上來?怕到時候她還得動用怪手將他招上來哩。
「好吧,我等你,不過你要快一點,否則咱們得掛急診,多花一百元掛號費。」
現在就算要他多花五百塊,他也甘心,只要下痢能愈。
十分鐘後,始見他痛苦不堪、身疲力竭,拖著攤軟的雙腿,蹣跚地走出來。
「走吧……」連說話也氣若游絲般。
走吧?她當然能走,只是他……行嗎?
「你還好吧?要不要我叫救護車?」
「拉個肚子也要勞動救護車,這怎麼跟納稅人交代?不用了,該拉的全拉光了,應該沒東西可拉了。」
面色死白,映著水銀燈光,那模樣比上了粉的死人更難看!
「你還能開車嗎?」
「我不開,你行嗎?」
「是不太行,不過,由我來開,總比……現在病體纏身的你來開來得好吧?」
言之也有理,反正自己現在已保不住身了,不信任她又能怎樣?但冬葦接下來的話可讓他虛弱的身子整個僵硬起來了。
「不過我沒開過這玩意,只能試試了,你就將就一下吧。」
馬路如虎口,怎可一句「將就」打發?手中緊握的車鎖更不敢放,深怕因小成禍。但他實在體力耗盡,不盡速救醫不行呀!
心忖道,前面有家中型醫院,先上那解圍再說。吩咐道:「小心行駛!我可不想沒拉死卻撞死,成了你手下的冤魂。」
痛苦地忍耐口腹之慾後帶來的活受罪,每一字皆是困難地由齒縫間迸出,沒有恨得牙癢癢,只有苟延殘喘!他能怪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