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他閃耀而充滿期待的綠眸,華珍不自覺地脫口問道:「你要什麼?」
元烈隨即由她的髮鬢上取下一枚珠鈿。
華珍不再猶豫,由他手中取過珠鈿,為他佩戴於衣襟之上。
元烈深凝她一眼,轉身離開。
最後一項比試是百步穿楊術。
箭靶在百步之外,每位參賽者只有三次機會。
很快的,十位諸國好手一字排開,靜待烏孫王下令。
惠靡起身,揮手示意隨侍者吹響號角。
嘹亮的號角聲甫歇,十位好手眾箭齊發,轉瞬間週遭再度回復寧靜,只剩風沙在烈 日下低旋。
比試的結果立即呈現在眾人眼前,元烈箭無虛發,三枝箭都正中靶心。
歡呼聲在下一瞬爆開,烏孫國君民人人都為元烈得來的最高榮譽而歡欣鼓舞。
元烈排開眾人,直直地走向華珍。
「這枝金翎箭請你收下。」他遞上前。
華珍怔怔地瞧住眼前通體閃耀的金翎箭,遲遲未敢接手。
「若不接受,就是對烏孫國勇士的輕視。」
惠靡在一旁沉緩的開口,圖倫立即為華珍公主譯意。
聞言,華珍立即收下金翎箭,元烈這才滿心歡喜的離去。
惠靡瞧在眼底,面上露出深思之色。
元烈離開之後,惠靡的妃子貴人們均對華珍露出欣羨之色,畢竟在烏孫國,從未有 女人得過這份殊榮。
華珍卻說不上心頭滋味,久久未發一語。打從射箭比試之後,華珍就很少見到惠靡 ,後來她才從圖倫口中得知惠靡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華珍幾番求見,惠靡總不願接見。
漸漸的,妃子與貴人們開始視華珍為不祥之人,畢竟惠靡才剛迎娶她不久便得重病 ,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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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華珍在帳中讀書,丫鬟如玉領著圖倫入帳來。
「公主,王上有事要召見。」圖倫開口。
「他人還好嗎?」華珍問道。
「今日精神還算不錯。」
華珍點點頭,隨著圖倫離開。
當她來到惠靡帳前時,正好遇上剛由帳中走出來的元烈。
元烈緊盯住她,俊顏上透著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意。
華珍避開他炙人的眸光,垂首進入王帳之中。
帳裡燃著一種味道濃郁的藥草,瀰漫的煙霧令華珍瞧不清自己的丈夫。
突然,耳畔傳來一句烏孫語,華珍立即聽明白那是要她上前之意,這是她少數聽得 懂的幾句烏孫語其中一句。
她立即循聲來到床畔。
直到這時,華珍總算看清了惠靡,同時也瞭解到他確實病得不輕,這一點是由他更 形枯瘦的樣貌窺知。
即使在病中,惠靡一雙眼仍然顯得銳利,直盯住華珍。
初時,他並未開口,沉默了半晌,他開始說話。
華珍未習烏孫語,因此一句也聽不明白。
圖倫立於一旁,開始翻譯道:「王上要微臣轉告公主,倘若他一病不起,公主必須 在他死後嫁給王上的長孫元烈殿下。」
華珍聞言心頭大驚。
「不!我不能答應!」
像是早已預知她的反應,圖倫立即回道:「王上還要微臣轉達公主,他的決定從不 改變。」
緊接著,惠靡示意兩人離去,並閉上雙眼表示談話結束。
「王上……」
「公主請隨臣離開吧!王上倦了。」圖倫同情地道。
華珍深吸了口氣,隨著圖倫離開王帳,不料才一出帳便瞧見了元烈。
「我想,王上已經告訴你他的決定了。」
「我絕不會答應這等荒唐之事!」華珍忿忿地回道。
改嫁並無錯,是個人的決定,但嫁予亡夫的孫子則未免荒謬,有違倫常。
「王上既已決定,不會再更改。」元烈很快地說道。
「你錯了,我要上書我朝天子,請求吾皇撤消這樁失德逆倫的婚事!」語畢,華珍 便轉身離去,不願再多瞧一眼元烈那一雙勢在必得的恣肆眸光。
她深信在不久的將來,她必能重回故鄉,遠離這個蠻邦異域。
「圖倫,依你看,那個中原皇帝可會答應她的請求?」
「微臣以為不可能。」
「那麼,你必須為我做一件事。」
圖倫迎著元烈殿下那一雙綻射精芒的眼,心頭仍十分模糊,不明白他的意思。
「還不明白?中原人不是有句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元烈似笑非 笑地道。
電光石火間,圖倫終於明白。
見他明白,元烈問了句:「你可願意?」
這一次,圖倫笑了。「微臣自當效犬馬之力。」
元烈瞧住圖倫,臉上的笑意漸漸加深……
第二章
入秋之後,惠靡病勢更加重不少,趁著意識尚清醒,他發佈了兩道王令——其一是 要華珍公主改嫁予長孫元烈;其二是在他百日後,烏孫國由元烈繼承王位。
華珍得到消息既悲又怒。她怎能做此亂倫之舉!
「如玉、如玉……」華珍喚道,嗓音裡透著焦急。
如玉揭開帳簾,來到華珍面前。
「公主有何吩咐?」
「你到圖倫營帳去瞧瞧,他是否已回烏孫。」三個月前她托圖倫萬里飛鴻,為她傳 信回京,豈料翌日他竟離開烏孫、下落未明,就連元烈也不知所蹤。
不懂烏孫語的華珍首度有了呼天不應、呼地不靈的感受,她完全被孤立,一日消沉 過一日,任芳華虛擲在這一片大漠。
隨她和親而來的丫鬟除了如玉之外,尚有另一位如倩,只是如倩因水土不服,在一 個月前生了場病後便撒手人寰,留下華珍與如玉相依為伴。
「公主,如玉方纔已去瞧過一遍了,圖倫大人尚未回來。」
「是嗎。」華珍歎了口氣,神情顯得有些飄忽。
如玉瞧在眼底,十分為主子心疼。她何嘗不明白公主的感受!
這一日臨晚時分,華珍與如玉在馬欄邊漫步,火紅的夕陽映著連綿無盡的金色大地 ,令觀者不由得心生滄涼的感受。
驀地,一陣馬蹄聲遠遠地傳來,華珍回首,只見遠處漫天黃沙,看不清來人。
片刻之後,馬隊馳近、漸收勢,華珍這才看清氤氳的風沙下,那一張飛揚跋扈的黝 黑俊顏。
元烈在馬欄前停下,敏捷地翻身下馬,將馬鞭丟向小廝,一刻也未曾慢下,筆直地 走近華珍。
「如今我總算明白什麼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分開已有三個月之久。
華珍一怔,隨即回道:「在不深切瞭解漢語真意的時候,不要斷章取義!」他所說 的話,必須在有極深切的情意下才能有深刻的體會,不是一句可以朗朗上口的輕浮之語 。
元烈低頭凝睇著她,不由得再一次脫口道:「那麼,我說我很掛記你。」
一旁的如玉聽了都不禁動容,不知公主有什麼感受?
如玉忍不住瞄了瞄公主,卻見她一言不發、神情淡漠。
「你還是少費心吧!我相信再過不久,我就要回京了。」華珍淡淡地開口。
「你真的這麼想?」元烈並不動怒,神情莫測高深。
「不只是想,這是事實。」語畢,華珍轉身就走,不再理睬他。
事實上,他熾烈的眸光每每令她心慌難安,忍不住想離他愈遠愈好。
也許,她是害怕,怕這個強橫恣肆的西域男人。
望著夕陽下遠去的纖影,元烈唇畔緩緩勾起了笑,一種屬於志在必得的笑。三天之 後,出乎意料地,圖倫回到了烏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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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靡再一次召見華珍。
當華珍未到王帳前時,乍見許多熟悉的大紅木箱;入帳之後,更是擺滿了一地的絲 綢羅緞。
惠靡示意華珍上前,並囑咐圖倫代他譯言。
「公主,王上命微臣對公主發佈中原來的詔書。」
聞言,華珍心頭喜不自勝。莫非這些是皇上為了撤婚而特別對烏孫國的賞賜?
「華珍公主接旨。」隨行而來的中原使節開口。
「吾皇萬歲萬萬歲!」華珍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烏孫王惠靡上書,欲華珍公主改嫁於長孫元烈。寡人幾 經思量,為求百姓福祉,且與烏孫共滅胡,特命公主從其國俗。欽此,謝恩。」
華珍霎時如遭雷擊。
她萬萬沒有想到,皇上竟要她逆倫改嫁元烈!
「公主還不快接旨謝恩!」特使加重語氣,一雙銳利的眼直盯在華珍臉上,彷彿在 暗示她若不從旨,遠在京城的親人恐將遭禍。
華珍冰雪聰明,怎會不明瞭其中的厲害關係。皇上的一句話,可以要多少人生、多 少人死。
她絕望地謝了恩,接了詔書。看來,今生今世,她再難回故鄉了。
她臉上表情急遽的轉變沒逃過元烈的眼。他始終不能明白,當初她為何願嫁一個年 屆七旬的老者,如今卻百般不願改嫁他這個身份同樣尊貴的年輕男子?
特使在此時走近了華珍,由袖中抽出另一封信函。「公主,這是江凌王要微臣交予 公主的家書。」
華珍伸出微顫的雙手,接過這一封得之不易的家書,珍重地將它放在懷裡。
惠靡在圖倫耳畔又囑咐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