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百般不樂意,翟老夫人仍然坐在大堂中主持婚禮。
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只要羽雄肯成親,她這個做娘的也只有由他了。
很快的,拜堂的儀式開始進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在 這一刻,兩人眸光交會,艾碧兒心底突然掠過一種奇異的感受,彷彿……兩人真的成了 夫妻。
上帝……她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他身邊助他重拾信心,到底是對是錯?
送回了新房之後,意外地來了一個人。
「啊,老夫人!」艾碧兒起身相迎。
翟老夫人停下腳步,微蹩起眉。「你不肯喊我一聲娘嗎?阿碧。」
「噢,對不起,我……我忘了。」艾碧兒歉然地道。
在她心底,還不習慣自己成了親的事實。
「娘!」她改口輕喚一聲。
「由現下起,你就是咱們翟家的媳婦兒了,往後言行舉止要更注意。」
「是,娘!」
「羽雄行動不方便,脾氣又壞,你當他的媳婦兒得多擔待些!」她囑咐著。
「什麼是擔待?」艾碧兒對中文某些詞彙仍不甚瞭解。
「就是要你多包容他一些,多忍讓他一些,這些都是為人妻子的責任,你明白嗎? 」
這一次,艾碧兒點點頭。
翟老夫人眉頭又打起折。「長輩在同你問話的時候,不可以不出聲回答,那是相當 無禮的。」
「是,娘!」艾碧兒可以感覺這個老太太在生她的氣,為什麼呢?她做錯了什麼嗎 ?
「咱們翟家的家規一時片刻也說不完,改日再—一說與你聽,現下我累了,要回房 歇息了。」語罷,春苗跟在她身邊一塊兒離去。
艾碧兒一個人怔怔地,回想著婆婆的一番語——驀地,房門再度開啟,翟羽雄坐在 輪椅上由僕人推著來到房中。
「你可以退下了。」翟羽雄開口。僕役恭敬地退出新房,重掩門扉。
碧兒立即起身要為他推車。
「你坐下,我可以自己來!」他輕輕地開口,同時以雙手轉動車輪徐徐前行。
當他來到了床前,只見他雙手一撐,便熟練地坐上床沿。
艾碧兒瞧在眼底,心中十分地安慰,然而,在安慰之中,卻又摻雜了一些酸酸的滋 味。
雖然她說不上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但絕非同情,她知道其間的差別。
翟羽雄伸手摘下她頭上的珠翠鳳冠,深深地凝視著她如寶石般澄澈的藍瞳。
「後悔嫁給了一個半殘的男人嗎?」他輕輕擱下手中鳳冠。
他的眼神是這麼的認真,沒來由的,艾碧兒的胸口一窒,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她在騙他!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他,離開這個地方,這樣會不會更殘忍?天!
感覺到她的遲疑,黝黑的俊顏黯淡了下來。
「若是後悔,現在走還來得及。」微怒的語調下,倔傲的自尊與自卑的心緒同時存 在,在一消一長的掙扎中,憤恨始終獨佔鰲頭。
他的掙扎全數落入她的眼底。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由自怨自艾中掙脫桎梏,心靈可以不再受苦折磨?
無疑地,這是艾碧兒所面臨的一大難關。
「既然答應嫁給你,我就不會後悔。」她以堅定的語氣回答。
黑沉的眸光細細地逡巡著她的臉。
驀地,他微一傾身,低頭吻上她抹了胭脂的唇瓣。
她今晚的唇泛著淡淡的玫瑰色顯得格外誘人,他的心為她劇烈的起伏著。
艾碧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所驚,整個人震動了下。
有那麼一瞬,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當他漸吻漸烈,撬開她的嘴,靈巧地吮住她舌尖的時候,艾碧兒渾身輕顫,連指尖 都酥麻了起來。
他擁住她柔軟的身軀,熾烈的吻向下延伸,在她頸窩流連,輕輕嚙咬著她雪白的耳 珠。
「阿碧……我很……喜歡你……」他斷斷續續地在她耳邊低喃。
當艾碧兒聽見阿碧二字,她立即想起了他仍是好運的那段時光。
霎時,她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的責任是幫他,而不是令兩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當下,她猛地推開他,卻發覺他有力的雙臂收得更緊。
「不行!」她以手撐在他胸膛上,稍稍拉開一點距離。
「為什麼不?」他注視著她,眼底淨是不解。
「我……因為我……我的身份是修女!」
「不對!你我已經拜過堂成了親,不論以前你是什麼人、什麼身份,由今夜起,你 只是我翟羽雄的妻子!」他受傷的眼神浮上了亟欲佔有的霸氣與暴戾。
「可是我在上帝面前起過誓,今生今世必須守貞與助人。」藍瞳中一片純淨。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答應嫁給我?那與你的信仰不是背道而馳嗎?」濃眉緊緊 糾結。
「我只是想幫你。」她輕輕地回答,坦然的一雙美目直勾勾地迎著他,沒有半分愧 色。
他放開她,口中發出艱澀刺耳的笑聲。「那麼,咱們可否同榻而眠?那樣還算守貞 嗎?」
「只要別太親密,同榻而眠沒關係。」這張八卦床很大,她可以在中間稍作區隔。
「知道嗎?你這麼做比拒絕和我成親更羞辱我!」語畢,他雙手扶上輪椅,將身子 撐入椅中。「你根本就不想和我這個廢人在一起!」他推動輪椅要走。
「不!」艾碧兒起身拉住他的手臂。「不要走——」
「別、碰、我!」他抬頭對上她澄澈的藍瞳,心緒再次激烈地衝擊起來。
原本,他想好好地對待她,也試著對她付出真心想不到換來的卻是一場可笑的羞辱 ,該死!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我很抱歉……」
「夠了,我不需要你可憐,聽清楚了沒?」他收回視線,目光落向房門。
「我不是——」
「你放手!」他依舊不瞧她一眼。
聞言,艾碧兒只得輕輕地放開手,任他離去。
「來人!」他喊著。
片刻,一名僕人來到房中。
一大少爺有何吩咐?」
「送我到客房去!」
僕人心頭一驚,微微遲疑。
「還杵在這作啥?快一點!」他厲聲斥道。
「是,大少爺!」壓下驚愕,僕人依言而行。
想不到新婚之夜,大少爺居然要去睡客房!
艾碧兒怔怔地望著門外,直到翟羽雄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她才走向門扉,輕輕合 上門。
難道,她真的帶給他更多的傷害?
下一步,她該怎麼走呢?
想起他受傷的神情,艾碧兒眼底亦蓄起了淺淺的淚。
接連著數日,翟羽雄將自己關在客房,除了讓劉二親自送來三餐外,不見旁人。
翟老夫人數度欲見他,房門卻緊掩,她只得黯然離去。
很快的,艾碧兒亦成為翟老夫人拒見的媳婦兒。
她認為,討不了丈夫歡心的女人,遲早要被趕出家門,因此從來不曾將艾碧兒當成 家人看待。
倒是翟府的下人們對艾碧兒不改前態,仍然喜愛這個從來不擺架子、平易近人的美 麗少奶奶。
也許,只有吃過苦的下人才能深深體會可以被人尊重,並且平等對待是多麼不易的 一件事吧!這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們永遠不會瞭解的。
艾碧兒在日暮時分獨自來到前院的石亭裡納涼。
徐徐的風吹來,驅散了暑氣,卻驅逐不了在她心頭盤踞的俋郁。
好幾次,她打算拋下一切獨自離開,然而思及兩人在鄉間度過的無憂時光,她總會 一再告訴自己,事情一定有改變的一天,她必須耐心等待!
驀地,一雙溫熱的大掌貼上她的肩。
「羽雄——」猛一回首,卻見來人竟是翟人傑,艾碧兒失望之餘,笑顏盡斂,並借 由站起身,技巧地避開翟人傑按在她肩上的手。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這個人。
在二十一世紀,男女握手或見面的親吻、擁抱十分普遍,然而,在古代,這往往會 被視為輕浮之舉,艾碧兒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得不格外地謹慎。
「堂嫂。」翟人傑向她微微一笑。
比起翟羽雄的猖狂霸道,翟人傑予人一種書生的氣質,唯獨那一雙眼透出不屬於讀 書人的圓滑世故。
「有什麼事嗎?」艾碧兒客氣地問。
「聽說伯母這兩日身子不適,所以人傑特地來探望她老人家。」
婆婆病了?這她倒不知道。
艾碧兒訝異的神情沒逃過翟人傑的眼。
「怎麼?堂嫂不知道伯母病了嗎?」
「我已經很多天沒見到她老人家了。」她相信自己是否說謊,他可以輕易地由下人 口中得知,因此並不隱瞞目前的處境。
「出了什麼岔子嗎?」他探問。
「我想,她一定是不喜歡我這個異族媳婦兒吧!」她直覺地回答。
她也相信,這是事實。
「是嗎?伯母一向待人不錯的。」
這表示她老人家一定非常討厭自己了!艾碧兒沉默地不再開口。
「其實,我相信只要堂嫂肯下點功夫,你與伯母的關係一定會更和諧的。」
「哦?要下什麼功夫?」藍瞳中頓時佈滿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