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舉杯,吞下滿口的辛辣。
黑閻邪回房之後,見到瑩姬伏在桌上,搖曳的燭光映著她滿臉未干的淚。
他的視線由她臉上移開,落在桌上的酒罈上。
她喝酒?濃眉微微聚攏,隨即他注意到地上的紙團。
他隨手拾起其一,攤開一瞧,上頭有著娟秀的字跡——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他眉心糾結,一—拾起地上的紙團,竟發現紙上寫的全是同一首詩!
心口在燒,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強烈感覺,自製的冷疑之心似要潰決,這是頭一遭!
掌心逐漸捏緊,氣息有了前所未見的劇烈起伏。
然後,他靠近她,不由自主地以一種以往未有的溫柔將她抱了起來走向床炕。
朦朧間,瑩姬感覺一陣溫暖,努力地睜開眼,卻對上一張令她心痛的冷魅俊顏。
「邪,是你嗎?」她輕輕伸手撫上他面龐,心口傳來陣陣的痛。
這是夢嗎?
「是我!」他輕輕應了聲,將她放在床炕上。
「不,不要走……」在恍惚間,她仍不忘拉住他的手。
不管他如何折磨她,對他,她總是無怨無悔。
「你喝多了。」聲音中少了平日的冷硬與嘲諷。
「倘若……倘若喝多了,可以時時在你懷裡……我情願日日沉醉;永遠不要有清醒的一日……」酒醉使她忍不住說出平日不會出口的話語。
黑眸鎖在她絕美的容顏上,眉心再度糾結。
她為什麼這麼傻?
可這癡傻,卻奇異地紊亂了他的心,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濤巨浪。
「陪我……不要走好不好?」她醉聲央求,一顆心在清醒與昏沉間起伏。
「我不會走!」他僵硬地回答,俊顏露出不自覺的溫柔。
瑩姬淺淺一笑,掛著未干的淚,進入夢鄉。
一雙大手,悄悄地為她抹去了淚。
冷魅的眼凝視著她,眸底強烈地升起複雜的掙扎。
那一夜,瑩姬做了個美夢。
在夢中,她被一雙強壯的臂膀緊緊地圈住,雖然始終看不清男人的面貌,但她卻無絲毫畏懼,安心地沉浸在他所給予的溫暖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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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陽午後,天氣稍解清冷的寒意。
曉春閣的窗子悄悄地打開。
一雙纖細的玉手伸出窗外,驀地,一團灰色的東西自手上急速上揚,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是信鴿!信鴿飛去的方向正是紫辰宮!
倏地,窗子又迅速地合了起來。
小徑上的樹叢後驀然走出一個挺拔的身影,在他邪魅的俊顏上緩緩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另—方面,在紫辰宮裡——
顓囂靜靜地坐在書房裡,似有所等待。
驀地,一陣拍翅聲傳來,一隻灰色信鴿悄悄落台上。
他微微一笑,捉住信鴿,解下它腳上所繫的紙條三日之後,皇上出宮打獵!
好機會!他擊掌三聲。
第七章
天色濛濛地亮了起來,瑩姬自睡夢中醒來,準備起身到井邊打水洗衣。
剛坐起身,赫然瞧見黑閻邪睡在躺椅上——那原本該是她睡的地方!
為什麼她會睡在床炕上?
瑩姬努力回想,只記得自己喝醉了。
書房中那一番經歷再度鮮明地浮現腦海,隱隱地,刺得她的心好痛!
悄悄地,她起身來到他身前,天色介於混沌與微亮之際,他不羈的俊顏半藏在冷暗之中,顯得冷魅而迷人,彷彿冥暗中的神祇——不由自主地,她伸出素白小手,輕輕為他拉起滑落在一旁的薄被。
無論他怎麼待她,她始終無怨無悔。
說她懦弱也好,說她傻也罷,要割捨對他的情卻是做不到,也許這一切是她的宿命,是上天注定要她用盡一生的情來償還他,償還二十年前的那一場過錯。
歎了口氣,她欲轉身離開。
「不許走!」他忽地睜開眼,一把捉住她纖細的小手。
他醒了!也許他一直是醒的。
「瞧夠了便要走嗎?天底下哪有這等便宜之事。」陰暗中,只見他幽沉的雙眸如暗夜之星,閃著幽幽的精光。
「我……我該到後苑去打水洗衣。」她怯怯地開口。
濃眉倏地聚攏,「由今天起你不必再做那些雜務。」
「可是……」
「我會調巧兒回來你身邊伺候。」他面無表情地道。
為什麼?「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拒絕我?」他薄怒地問。
「我……不是。」
「不是最好!」他瞇起眼,「我做事向來隨心,不要你做雜務並不代表其他意思,你明白嗎?」
瑩姬怔愣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一事,「昨兒個你為什麼不當著我爹的面說出一切?」這是她昨夜執意到書房找他的主要原因,豈料卻撞見了更讓她傷心的事。
「你以為說穿了你爹便會向我跪地認錯嗎?」他狂笑起來,一把扯近她,對上她的臉,「何況,我要的也不是這些。」
「那麼……你要什麼?」他眸底的狂暴令她既難受又心疼。
他是恨極了她吧!在他心底該是如何強烈的傷痛?
她願不計一切代價,只求能撫平他心底那道傷痕。
「我要什麼?」他勾起她小臉,真想一把掐死她!遇上她之後,他真不知自己到底要什麼?卻又不願放她走!「也許,我要折磨你,一輩子留你在身邊好好折磨!」話甫落,他狼狽地攫住她殷紅的小嘴,粗暴地擷嘗她的滋味。
他想要她,卻又想好生折磨她——兩種情緒在心底不斷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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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暗伏殺機。
一陣馬蹄聲直朝林中而來。
「咻」的一聲,長箭凌空飛馳,射向翱翔青天的大雁。
「皇上,射得真好,咱們快過去瞧瞧!」顓囂靠了過去,深沉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轉了轉。
睿瑾朗笑一聲,策馬前行。
顓囂眼神轉暗,朝密林間使了個眼色,隨即尾隨睿瑾而去。
保衛皇上的侍從們亦隨即跟上。
孰料,密林中忽然射出一陣暗箭,侍衛們—個接一個落馬,臉色發黑,登時暴斃!
顯然箭上餵了劇毒。
其餘侍衛見狀,莫不拔刀以待。
霎時,十來名黑衣人由樹叢後躥出,與侍衛們刀劍相交。
一時間鮮血染遍了密林。
睿瑾來到林間深處,尋到了中箭墜地的大雁,耳畔卻隱隱傳來不遠處的兵刃相交之聲。
「四弟,後頭似乎發生什麼事,咱們回頭瞧瞧去。」睿瑾帶著兩名貼身侍衛,準備回頭一瞧究竟。
「不必了,皇上,您還是自保要緊吧!」顓囂似笑非笑地道。
「四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豈知顓囂尚未及回話,便由樹上落下一名黑衣人,他來勢絕快,所使之招數非但高明且狠辣異常,一出手便殺了睿瑾身邊的兩名高手。
睿瑾立即策馬奔逃,口中高喊:「四弟小心,快逃!」
黑衣人冷哼一聲,鋼刀架上顓囂頸邊。
「皇上若不停下,休怪我一刀殺了成王爺。」黑衣人冷冽的聲音傳了過去。
睿瑾心頭一震,掙扎了下,終究選擇回頭。
他與顓囂是親手足,說什麼也不能任四弟死在刺客手中。
「放了他!」睿謹在兩人身前不遠處停下馬。
「放了王爺可以,但請皇上下馬過來!」
「大膽!你可知此舉弒君謀逆,罪可致死,誅連九族?」睿瑾沉聲怒道。
他這一趟打獵之行事先並無幾人得知,為何有刺客?是誰背叛了他?
「皇上不必費心,若要保四王爺性命,就放下刀劍束手就擒吧!」
「皇上,您走吧,不必理我,皇弟死不足惜,但您是一國之君身繫重任,切莫為我而冒險,快走!」顓囂開口道。
睿瑾眼見顓器頸上微微地沁出血跡,當下縱身下馬,「放了他!」
「皇上果然好氣魄。」黑衣人刀鋒一轉,倏地砍向睿瑾。
睿瑾自幼習武,武功雖非高手之列,黑衣人卻也難在三兩招之內取他性命,他身形微閃,躲過黑衣人一刀後,疾步來到顓囂身前,拉起他的手,「走!」
顓囂卻動也不動,取出腰間匕首,狠狠地往睿瑾胸前刺去。
「住手!」隨著一聲暴喝響起,一條人影倏地飛掠,踢落顓囂手中匕首。
只是仍遲了一步,刀鋒已劃過睿瑾胸前,留下一道血口。
黑衣人立即上前,鋼刀一晃,由蒙面人頭上劈下。
蒙面人身形絕快,閃過這招奇襲之後反身朝黑衣人連刺了數劍。
一時間,兩人勝負未分——
「四……四弟,你……你為何要對我……下手?」睿瑾一手壓住胸前,滿臉不可置信地問。
這一瞬,他的心比身上的刀口還痛上千萬倍!
為什麼?為什麼四弟要背叛他?
「皇上,您還不明白嗎?只要您一死,這天下便是我一人的。」顓囂帶著狠戾的笑,一步步走向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