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許多事,包括演唱會、包括主動向她示愛的男人、包括她年少時難忘的經驗。
她想起了十四歲那年;一個男孩捧著一顆真心來向她表白,她是如何無情冷峻地拒絕、又是如何把他的尊嚴再三踐踏!
她是無心的,那是她第一次被表白。她心中歡喜得不知該如何反應,甚至心跳急促得連他說的話都無法聽進半句——她其實不在乎那男孩滿臉豆花,只是在乎自己人人欽羨的才女形象,和那一無用處的尊嚴……
他的真誠和坦率,還有那個飄滿粉紅色蝴蝶蘭的午後,深深地烙印在她心裡,往後仍有幾個人捧著美麗的紅玫瑰向她表白,她卻早已忘了他們,只對那個「豆花」少年念念不忘。
這麼多年來。再也沒有人給她這麼美麗的畫面,這麼單純細緻的感動。
她現在終於知道了他的感覺,原來尊嚴被踩在腳下是那麼苦那麼痛的。
人傑很想去扶起纖弱的她,為她拭去淚痕;但他的理智不允許,只命令自己眼睜睜地看她抹乾臉上的淚,困難地攀著床腳爬起來;然後堅強地站在他面前。
「我們要去哪裡?」
人傑不悅地持起眉,「這是你的態度嗎?」
水煙楚楚可憐地望著他,唇瓣隱隱抖動了一會兒,才困難地吐出字眼來。
「請……請問……我們要去哪裡?」異常困難地吐出「請」這個字。
人傑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晚上有唱片公司舉辦的餐會,你要出席。」
餐會?水煙聞之生畏,她根本沒食慾也沒心情。
「我可不可以不去?」
「嗯?」人傑把這個音拉得老長,表示他的不悅。
水煙這才警覺到自己的疏忽。咽嚥口水重覆一次,「請問……我可不可以不去?」她的頭低垂,彷彿是個聽候差遣的婢女。
「不行!」人傑冷肅地回答。
水煙委屈地抬頭望著人傑半晌,希望能從他眼中看出被獲准免於出席餐會的可能性,最後她只好失望地打消那個愚蠢的念頭。
出席這場餐會的,加上水煙共有八個歌迷,全是被REBEL的團員挑上的台灣地區的歌迷。
餐會是採取包廂式,每個團員與他挑上的兩名歌迷在一個包廂內共進晚餐,也就無怪乎這餐會標題為與REBEL的親密約會。
水煙因為心情微恙,井沒有費心打扮,草草穿了件淺灰色的連身洋裝,臉上也只是淺淺地撲了些粉,塗了淡淡的口紅,一點也沒出席正式宴會的樣子。她被領到一間日式包廂裡,另一名顯然花費一番心思打扮的冶艷女孩已經等在那裡。
「你是被人傑看中的台北的歌迷?」那名歌迷充滿敵意的願著水煙,「我告訴你,我叫詩情,哥哥是台中有名的流氓、爸爸是政要、媽媽是民意代表,不少叔叔伯伯是海內外有名的富商,如果有人得罪我,他們就會出來修理對方,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要蠢得來破壞我的好事。」
水煙沉默地抬頭看她一眼,又垂下頭盯著桌上的餐具,她實在沒心情跟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打交道。
「我向你鄭重宣佈,人傑是我的,我不止要跟他吃晚餐,還要跟他上床替他生孩子,還有跟他結婚。」許倩信誓旦旦、咄咄逼人地闡述自己的決心好像她習慣以這種方式打敗敵手。
水湮沒有做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瞟她一眼,唇角勾出一道弧線。
要是以往,她早就跳起來大罵這個癡迷三流樂團的女人幼稚、愚蠢,順便把RRBEL和這女人愚蠢的心願,犀利地痛批一頓、再拿到腳下去踐踏一番了,現在她卻沒有這麼做,也許是身心上的不適,也許是顧及「他人的基本尊嚴」,她並未表示任何意見。
「記住,人傑是我的,你識相的話就站到牆角去。」水煙太美,模樣大脫俗,許倩感覺到莫大的威脅,再三重申自己的企圖和顯赫的家世,就怕水煙和自己懷著同樣的意圖,而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水煙望她一眼,輕點一下頭,又恢復默默垂首的姿態。
她在腦海中默默地想像許倩和人傑挽著手、踩著結婚進行曲的節奏,緩緩步入禮堂的模樣,心裡居然疼痛、難過。
沒多久。人傑進來了,他穿著那套黑色一式的宣傳眼,脖子上戴著一條子彈墜子的項鏈,手上戴著雙頭蛇銀環,手臂內側若隱若現地盤著一條黑蛇刺青,小背心遮不住他結實的胸膛,糾結的胸肌豪放不羈地展露著,上面盤據著一隻目光灼灼的黑豹。
水煙知道這些刺青是假的是唱片公司為了這張新專輯特別訂做的紋身貼紙,舉凡REBEL有表演、活動,化妝師就會替他們貼上。
「人傑,你終於來了。」
許情很快就和人傑聊起來,人傑禮貌性的笑笑,詢問著兩人的姓名。
「人傑,我是許倩,你喜歡怎樣的女孩子?」許倩使出渾身解數要吸引人傑的注意力。
「看感覺嘍,這位呢?」人傑敷衍一下許倩,目光投注在水煙低垂的臉上。
水煙今天格外美麗,比起幾年前那個青澀的女學生,更動人、更散發出迷人的魅力也更能勾起男人的慾望和獨佔欲。她的高傲似乎減去了許多,可是卻看不見她以往的自信與驕傲……
人傑暗忖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是不是變成奪走她笑聲,他心中也開始悶悶不樂的沉下臉。
抬頭看他一眼,看見他的眼神中流露著她擔心、憂愁,心中產生被寵愛的感覺……可是轉念一想,根本不可能有那回事,趕緊對自己否決,惶惶地低下頭。
許情才不等水煙的回答,便又搶白。「她只是個害羞的歌迷,人傑,你告訴我嘛,什麼樣的女孩子你才會喜歡?」
人傑不想理會許倩,但又顧慮到形象與禮貌,只是淡淡地笑著,幸好沒多久服務生便來點餐。
「你們想吃什麼?」人傑間隔著兩位歌迷,事實上,他的注意力全在水煙身上,「我們招待的是懷舊料理。」
許情為了更吸引人傑的注意力,並不乾脆的點懷舊料理她纏著人傑問這道菜是什麼?那道菜又是什麼?口味怎樣,好不好吃?人傑連連搖頭,叫她自己問服務生,服務生態度良好的一一解說。
輪到水煙了,她看了看MENU,只點了較易人口的茶碗蒸和味嘈湯,因為她實在沒啥食慾。
人傑看水煙已經好幾餐沒進食了,還點那麼少,以為她又存心反抗,不悅完全寫在臉上。
不吃就不吃,餓死你算了。他乾脆心一橫,也不再理會她。
「人傑……」許倩等服務生一走,便把手擱在人傑放在桌上的手,眼神盡其所能地展現其勾魂的魁力,「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你……」她的手隨著人傑的手往上爬,完全不掩其明顯的意圖。
水煙雖然以自閉的方式漠視身旁的一切、眼見餘光仍能掃視到許情大膽的動作和人傑得意享受的表情,她的頭垂得更低,心中更難過了。
人傑豈會不知道水煙的反應,得意的表情是望向水煙炫耀自己的魅力,享受則是因為著水煙的難受。
「你喜歡主動的女人嗎?」許倩整個身子已經貼到人傑身上。
「WhyNO?」他輕笑著,故意摟住許情妖燒的身子,而許情已經主動吻上人傑。
空氣中透著絲絲激情的分子,幾可聞辨的情慾氣味不安的蠢動、飄舞著,水煙如坐針氈。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去在乎人傑和許倩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明白自己為何想獨佔人傑?
「對不起,我身體不舒服,想回去了。」她艱難的吐出一句,起身想離開。
恰好這時服務生送來了他們點的餐,水煙不得其門而出,只好又坐回原位,想等服務生走了,再離開。
「飯菜都來了,走什麼走?」出聲的是人傑,他的手抱著許倩,嘴角卻對水煙扯著陰冷的笑意。
「我真的很不舒服……」看見許倩坐在人傑的腿上,兩人親密地黏在一起,她就覺得全身不舒服。
「別走嘛,難得有和人傑共進晚餐的機會,就這麼走了,多掃興,哦?人傑?」許倩這麼說,一半是取悅人傑,一半是向水煙炫耀自己的魁力,想證明美人不一定佔優勢。
「是啊。」人傑又繼續和許情調笑「來,把嘴張開。」他把食物餵進她口中。
「嗯……人家只想吃你吃過的。」許倩發出令人酥麻的嬌嗲嗓音,把食物推回人傑日中,又主動地去吻他,接過食物,「好吃。」
調笑聲繚繞整個包廂,煽情詭譎的火苗在空氣中劈里啪啦的燃燒著。
水煙終於忍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來,倉皇的奔出包廂。
「你做什麼?我准了嗎?」人傑立即拋下許情,拔腿追出去,「水煙——」
水煙直接奔出餐廳,濛濛的眼在夜色中來不及辨清有無來車便盲目的朝街上奔去來來往往的車朝她疾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