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是我的。」
「四少我要了。」
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毫不慚愧地說著,秦舞雪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悄聲自語:「這些人真有自信。」
翠翠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但隨即掩去。
等她們都表達完以後,白衣小倩才淡淡一笑,緩緩地道:「唐門四少我一個也不想要,只有傻子才會搶著要當他們的妻子。」
「你敢拐著彎罵我們是傻子!」紅衣大倩雙眉微豎,怒瞪著她。
「我沒說,不過你要承認,我也不好反對。」小倩斜睨她一眼,又是一笑,「唐門是何等人家?三百年武林世家,蜀中稱霸,可想而知長房媳婦的位置不好坐。就是嫁給其它三人,多半也是空闔寂寞,勞於持家。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更何況這幾十年來,唐門等於是女人撐起來的。唐姥姥喪夫喪子,獨力撐持大局,不但使唐門聲名不墜,還培養出優秀的孫輩。她老人家如此強悍,當她的孫媳婦豈是件容易的事。」
「你想嚇唬我們!」
「我只是實話實說。這般高門大族我不想攀,只是礙於父命,下得不虛應故事,你們要就儘管去搶。」
「你……」
「哇!好厲害!」眼看著大倩一夥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秦舞雪忍不住拍手叫好。
但是這麼一叫,所有的人立刻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也住鳳儀館?」大倩有些輕蔑地瞪著秦舞雪。
好凶喔!秦舞雪嚇了一跳,硬著頭皮點頭。
大倩從上到下把她打量一番後,不屑地哼道:「就憑你也想來搶大少?」
「我……我沒有……」秦舞雪偎向翠翠,有些害怕地拉著翠翠的手臂。
「真的沒有?」大倩挑高眉毛,慢慢逼近秦舞雪,低頭睥睨她。
「沒……沒有!」抑下心中突生的酸澀,她言下由衷地回答:「你要就讓給你嘛!我一點也不希罕!」
剛說完,她便覺得心揪疼了一下,卻故意忽略。
「讓?你根本搶不過我。」大倩連一眼也不再多看她,轉身回到人群裡,揚聲道:「算了,別跟她們計較,我們向唐姥姥請安去,留個好印象給她老人家。」
三個跟班連忙附和,在婢女們的前呼後擁下離開了鳳儀館。
小倩朝秦舞雪略一頷首,微微一笑,帶著丫鬟回房。
「翠翠,我們也回房吧。」
秦舞雪低著頭,悶悶地說完,轉身欲行,卻被翠翠拉住。
「翠翠?」她疑惑地看向翠翠,卻見她的手指著園門的方向,轉身一看,立時愣住。
「秦舞雪,你給我過來!」唐回風沉著臉,冷冷地望著她。
「啊!」
她驚呼一聲,轉身就跑,但隨即被攔腰抱起,跟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 * *
悠悠轉醒,神智兀自迷迷糊糊,一道冷淡的聲音傳入秦舞雪耳中。
「醒了?」
陡然想起昏迷前的事,她倏地睜大眼,愕然望向聲源,果然見到唐回風坐在她身旁的一根樹枝上……
樹枝?!
不祥的預感升起,她匆覺雙手環抱著某個東西,回頭一看,竟是樹幹。
有樹枝又有樹幹,這代表……
她慌亂地低頭——
「啊——」
尖叫聲中,她用力抱緊樹幹,連兩隻腳也緊緊纏在樹幹上,閉著雙眼,身子不停地顫抖。
「不許叫,否則我就把你丟下去。」唐回風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惡意的嘲弄。
她不敢再叫,卻顫抖得更加厲害。
「秦舞雪,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不……不知……」
他喚她的語氣聽來好生疏、好遙遠,聽得她一顆心直往下沉。
他想怎樣?即使他從前會欺負她、捉弄她,可是從沒像現在這般對她說話。
「這裡是唐門最偏僻的角落,就算你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不要——」她尖叫著,拚命搖頭。
「你不要?」他輕柔地重複,匆地一拳捶向樹幹,怒聲狂吼:「你不要什麼?你什麼也不要!什麼叫你不希罕?我是東西嗎?我是你的嗎?在你心中,我隨隨便便就可以被出讓?你把我當成什麼?!」
「我……嗚……」她哽咽著,緊閉的眼角滲出淚水。
「好,就算我是你所有,就算我是東西,你要拿什麼證明我是你的?」昂揚的怒氣在宣洩後略微和緩,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對我,你即使是稱呼也只是生疏的『唐公子』能代表我屬於你嗎?既然我是你的,我現在就要你換個稱呼!」
「叫……叫什麼……」
「既然我是你的,你就該知道如何稱呼。」他漠然回答,不帶一絲暖意。
她低聲啜泣,抽噎地喚道:「唐……唐大哥……」
「大哥?」他輕哼,冷冷一笑,「叫我大哥的人太多了,換一個。」
「人家……嗚……想不出來……」她哭得脹紅了臉,淚流滿面,委屈地喊著:「為什麼你要這樣逼人家?」
「我逼你?不,是你逼我的。」嘴角輕撇,他神色愈發陰沉。
「我沒有!」她睜開眼,淚眼迷濛地側頭望著他。
「哭也沒用,你勢必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稱呼。」即使她哭得楚楚可憐,他早已決定狠下心腸不予理會。
理智上,他知道她對大倩說的話只是因為害怕,可是他的情感和自尊依然因此受到了打擊——那種連威脅都稱不上的話語,竟可以讓她說出要放棄他的話,可想而知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顯然不夠重要,又或者她根本就完全不明白他的心。
既然溫和的方式無法讓她理解,他乾脆下猛藥,硬逼也要逼到她明白。
「嗚……」
「我沒空聽你在這邊哭,一個時辰後我再來聽你的答案。」
他佯作不耐地說完,右手在樹枝上一撐,幾個旋身,飄然落地。
「別走!」她驚叫著,含淚哀求,「別走……我求求你,別丟下我……」
「那就給我一個稱呼。」他抬起頭,面無表情地仰視她。
「我……」她咬著唇,遲疑不語。
見狀,他轉身作勢欲行,毫下留情的跨出步伐。
「不要走!我……啊——」
她一急,竟忘了自己身在樹上,也忽略了和他相距遙遠,慌亂地斜著身子,伸出右手想攔住他,不料卻重心不穩地往下栽——
他剛跨出兩步,突然聽到風聲蕩衣,伴隨著她惶怖的尖叫,猛然回身抬頭,一顆心如墜冰窖。
「小兔兒!」他瞠目驚吼,縱身而起,及時將她攬入懷中。
兩人安然落地後,他自責又著急地低頭探視她的狀況,只見她俏臉慘白,緊閉著眼,雙唇微顫,虛軟地癱在他懷裡。
「謝天謝地……」慶幸的歎了口氣,他心疼地將她擁緊,握著她發冷的小手,低聲安慰,「小兔兒,沒事了,別怕……我在這。」
睫毛輕顫,她慢慢睜開了雙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爆出哭喊。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討厭你!最討厭你——」她用力捶打他的胸口,掙扎著要推開他。
她小小的拳頭全然不具威力,她的掙扎也是徒勞無功,但那一聲聲的哭喊卻刺痛了他的心。
「就算你真的討厭我,我也無法放開你。」澀然的語氣裡有的不只是堅決,還有無奈。
如果能放開她,他不會因為她隨口說出的出讓與不希罕而發怒。
如果能放開她,他不會因為她險些墜地而驚隍。
如果能放開她,她現在不會在他懷中。
他不知道她在何時進駐他的心房,或許是當年她強裝勇敢,試圖保護他時:或許是她同情地望著他,用稚嫩的聲音為他驅趕疼痛時;或許是在聽取她的近況時,不知不覺的習慣了她存在他的生命中……
他習於掌握一切,卻無法控制心,而他的小兔兒既然已在他心中,就無法被抹去——即使是他自己也做不到。
秦舞雪依舊哭泣著,聽不見他苦澀的呢喃,但捶打的力道卻因疲累而慢慢的變輕了。
「嗚……我討厭你……討厭你欺負我……討厭你莫名其妙地生氣……討厭……」
終於,她停下了動作,也不再開口,無力地靠著他,把頭埋在他懷中啜泣。
前襟被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胸口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灼燙的眼淚,心狠狠地被揪緊。
「我生氣,因為……」他鬆手放開了她,悠悠低語:「有個令我牽念不已的姑娘遺忘了她的諾言,遺忘了我和她最初的約定。」
她的啜泣聲轉趨低微,心被輕輕觸動了。
「我生氣,因為……」他退開一步,離開她柔軟的身子,凝望著她悄悄抬起的淚顏,「我以為我喜歡的姑娘對我也有意,可是卻聽到她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讓給旁人。」
淚水乍止,她愣愣地與他對望,良久才垂下頭,絞扭著十指囁嚅道:「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嘴上說不懂,耳根卻偷偷的紅了。
瞧著,他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揪緊的心也舒緩了。
「你不必懂我在說什麼,只需要懂我的心。」